俞景坤回來的那天,他們從黑夜纏綿到天色快亮。
什麼也想不起來、整個世界隻剩下快感的滋味無比美妙。在欲海波濤中,宋伊恩短暫地忘去了一切。
事後,他們相擁着泡澡放松。
宋伊恩靠在俞景坤懷裡,纖白的胳膊垂挂在浴缸邊,嗓音沙啞而緩慢地訴說着自己的煩惱。
太久沒有回學校上課給宋伊恩造成了巨大的心理負擔,面對一片迷茫的前途,他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曾經,宋伊恩聽媽媽的話,為了讀工商管理和經融類的專業而報考了數學和經濟學。
這些科目宋伊恩全不擅長,一切安好時尚且學得吃力,更何況最近的人生遭遇了重大變故。
俞景坤安靜地抱着他,直到看見一行淚水順着宋伊恩白皙的臉頰滑落。
漂亮的少年後仰着靠在俞景坤的肩上,沒有一絲遮掩和防備,他努力睜大眼睛,可淚水還是一行接着一行。
那張美麗絕倫的臉上浮現令人心碎的悲傷表情。
宋伊恩的身體被熱水熏紅了。
直到他出浴,癱軟地坐在靠近陽台的一張天鵝絨單人沙發上,那雪白的身體依然透着暧昧的粉紅色。
他試着吸一口俞景坤的煙,聽說那很解壓。可濃煙入口,宋伊恩當即咳紅了脖子,在缭繞的白煙中,他痛苦地流眼淚、喘息、嗚咽。
俞景坤熄滅煙頭,将宋伊恩攔腰抱起來。
窗戶開着通風,俞景坤将宋伊恩圈入懷中,扯過被子将人包得嚴嚴實實。他輕揉着宋伊恩的手,用柔軟的語氣說安慰的話。
他說他會在倫敦停留很久,經濟學和數學都是他擅長的,可以輔導宋伊恩。
他說學業不過是人生的起點,大部分的人選擇從這裡出發,一往直前。可起點從來不止這一個。
“人生沒有那麼容易完蛋。”俞景坤說,“不要害怕,伊恩。”
屆時他抱着宋伊恩,沉溺在少年的體香和溫熱中,為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怔了一瞬。
俞景坤想起自己的少年時光,那段在沼澤裡窒息、在掙紮中絕望的歲月。
預言夢與現實嚴絲合縫,淩遲着他的身心。
他曾在一場射擊遊戲中想過要向自己開一槍,或許噩夢就會結束,他會醒過來,媽媽會擦掉他的冷汗,親吻他的額頭,告訴那隻是噩夢、不要害怕。
那時候的俞景坤怎麼能想到,有一天他會輕聲細語地安撫一個少年的渺小的煩惱,因為他凄美的淚水而心酸心碎……然後對他說:不要害怕。
這時,宋伊恩轉身坐到俞景坤腿上,緊緊抱住他。
那纖細的手臂實則有力,宋伊恩一點一點收緊力道,埋在俞景坤的肩頸,認真地說:“我愛你,哥哥。”
空氣停滞了。
“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嗎?”宋伊恩鼻音濃重地問。
一輩子。命運變幻莫測,誰也無法承諾一輩子。
“我希望會。”俞景坤說。
他沒有騙宋伊恩,盡管他已經太習慣說一些虛無的好聽話。
“我要一輩子和你在一起。”宋伊恩堅定地說,“下輩子也在一起吧。”
俞景坤笑了,“嗯。”
“你知道嗎?我做過很多奇怪的夢。我一直不敢告訴你,但是我現在想想,你大概也不會生氣吧?”
“我不生氣,寶貝。”
“我還沒說是什麼呢。”
“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生氣。”
宋伊恩輕盈地笑了,很是悅耳,“嗯……就是,我和你說過的Lance,你記得吧?那個法國人。”
“嗯。”
“我夢到過他,在還沒見到他的時候。”
夢?
俞景坤愣了。
預言夢?
宋伊恩松開懷抱,一臉認真道,“你相信前世今生嗎?這個事情好玄啊,Lance也夢到過我。我們在夢裡是一對來着。你不會生氣吧?隻是夢而已,我不喜歡他。他應該也不喜歡我。我們很少說話。”
俞景坤久久沒有回神。
“你生氣了嗎?”宋伊恩有點緊張,捧起俞景坤的臉重重親了他一口,“哥哥?”
“沒有。沒有生氣。”俞景坤說。
“哦……”宋伊恩将信将疑,“不過,你記得嗎?我媽媽出事的那天,我和你說我做噩夢夢到媽媽死了。就好像預言一樣,雖然媽媽沒死,但是我去醫院的路上遇到的人都在夢裡遇到過,還有護士什麼的。我人都吓懵了。”
他也在做預言夢……
俞景坤不可思議地看向宋伊恩。
“噢!對,你記得那個摸我屁股的腦殘英國人嗎?我在夢裡也見過他!氣死我了。”宋伊恩憤憤地說,“我媽在夢裡還賠他們錢了,我麼還被我媽罵死,我都是哭醒的。”
“這個夢你和我說過。”俞景坤低聲道。
“啊?是嗎?噢,我說過嗎?”宋伊恩一歪腦袋。
“你沒有說是預言夢,隻說是噩夢。”
“噢……不過那個時候我确實沒往這方面想,我還想可能是我記錯了。但是媽媽那次真的太吓人了,後來我越想越不對勁。”宋伊恩自顧自道。
“你還夢到過什麼?”俞景坤不自覺蹙起眉,他覺得宋伊恩的夢或許是一個突破口。
宋伊恩看見他的表情變化,心下一慌,“你、你生氣了嗎?”
俞景坤愣了愣,随即舒展眉頭,“沒有。”
宋伊恩卻吓到了。上一次看見俞景坤這樣的陰沉表情,好像還是因為他看見韓徹的微信就大哭大鬧。
“你說你和Lance的夢,你記得多少?”俞景坤追問。
他記得他從未夢到過Lance這号人物,夢中的宋伊恩在遇到自己之前,并沒有過其他男人。
宋伊恩做了個吞咽的動作,他敢打賭,俞景坤一定是生氣了。
“我、我不喜歡Lance……”他怯怯地眨眼,随即笑着送上一枚香吻,“哥哥,我最喜歡哥哥。”
“我知道。”俞景坤無奈地揉揉他的腦袋,“我沒有生氣,乖乖。夢裡你們做了什麼?嗯?”
問那麼細緻,他可真會給自己找氣受。宋伊恩在心裡吐槽。
“你确定要聽?”宋伊恩面露苦色。
“對,我不生氣。”俞景坤笑道。
宋伊恩可太了解這樣的場面了,他最愛做這種事。又吃醋、又好奇,等問出了個所以然來,就當場爆炸,說什麼都很難感到開心。
他又不是傻子,才不給自己找罪受呢。
“就是他救了我,然後我們就在一起了。”宋伊恩模棱兩可道。
“救你?你怎麼了?”
“呃……就是我被騙了,在一個club裡,就是陪有錢人玩吧,反正很惡心,我是被騙過去的。”
“然後Lance救了你?”
“嗯,我前段時間還夢到了呢,這個夢我15歲做了一次,前段時間又一次。”宋伊恩忐忑地瞄俞景坤一眼,“怎麼啦?反正隻是夢而已。Lance說是上輩子的事,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吧。就算是這樣,上輩子是上輩子,這輩子是這輩子嘛。”
俞景坤的腦子一團亂,無數個夢碎片從腦海中閃過,他試圖梳理出一個順序。
“哦對,你知道嗎?Lance說他也夢到過你呢。”宋伊恩笑了笑,“他說我上輩子就喜歡你诶,但是你喜歡女的。就是我第一天打工那次啊,你來結賬的時候Lance看到你了,他就告訴我了……哼,Lance的夢裡,你還有老婆呢。”
說着說着,宋伊恩倒是把自己給說生氣了,他從俞景坤身上下來,賭氣地背過身去。
“我還替你老婆頂罪,英年早逝呢。所以我才懷疑你是不是喜歡女生,結果你一路上都不說話,搞得好像是我沒事找事一樣。”宋伊恩才哭過沒多久,心神尚未完全安甯,眼淚又溢出來,“好難過……”
俞景坤正回憶着自己的夢境,試圖從中獲取一些新的線索,被宋伊恩的哭聲戛然打斷。
“怎麼了?”俞景坤躺下來,将他撈進懷裡,“我沒有生氣,寶貝。”
“我生氣了!”宋伊恩大叫,“你有沒有好好聽我說話啊!”
“……你說、什麼?”
“我說你讓我替你老婆頂罪,害得我小小年紀就死了!!”宋伊恩大哭。
“……嗯?”俞景坤懵了,“什麼老婆?”
宋伊恩用力抹着眼淚,抽泣道:“Lance的夢裡,你有老婆啊,你也不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