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花無缺的福,小魚兒提心吊膽大半天,直到莫教授回來,同他們說這是座空棺,心頭的大石才落了地。
考古發掘過程中發現空棺的情況也是有的,可能墓主人下落不明,也有可能是客死他鄉,屍首回不來,家人隻好把他生前所用之物放在棺材裡下葬。
小魚兒:“……”人在他房間裡。
除了棺中無人,該有的規制都有,随葬品琳琅滿目,文房四寶、金磚玉器、青銅香爐、碗碟酒盞、金線紡織……另有一排書籍,顯然是富貴之家。
莫教授放大其中一張書籍的照片,仔細辨認字迹,都是武功秘籍,還有兩本名不見經傳的市井小說,所載年月為嘉靖十七年,再結合器物所刻時間,此處墓葬的年代不再有異議。
昨晚花無缺講述回憶前,用武功合上了棺蓋,小魚兒又細細擦了一遍,确保沒有留下任何指紋痕迹,這時回想起來才一陣後怕。他全程放空自己,不敢與莫教授對視,并非敢做不敢當,隻是“金屋藏嬌”的事被人發現,大約會演變成常理和玄幻的碰撞,最後他們被雙雙送進精神病院。
真是自己給自己找事,請了個祖宗。
最後莫教授敲定項目報告以研究價值更高的唐墓為主,明代墓葬僅做課餘補充,不要求攥述。
課程會議後是自由活動時間,逐漸熟絡的同學三三兩兩約着吃飯,小魚兒拒絕邀約,去村口集市轉了一圈,提了一隻大布口袋回到民宿。
花無缺很好學,将整本《讀者》仔細讀了一遍,現在正在通讀第二次,小魚兒留的零食都沒顧得上吃。他手邊一張草稿紙上抄了幾句話,字迹很端正,隻是拿筆的方式很古樸,顯得傻裡傻氣。
“握筆姿勢錯了。”小魚兒替他糾正手勢,彎腰自身後握住他的手,想了想,帶着他一筆一畫寫下三個字:「花無缺」
小魚兒指着“無”字說:“漢字簡化後‘無’字隻有四劃,你要慢慢習慣現代的閱讀和書寫方式。”
花無缺微微側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魚兒方才察覺彼此的距離實在太近,垂眼就能數清對方根根分明的睫毛。他愣了愣,說:“學會了嗎?”
花無缺抿抿唇,眼眸笑意更深:“沒有,你能再試一遍嗎?”
小魚兒認命地帶着他再寫一遍,這回寫得潦草了些,最後一捺拖出很長,帶着小魚兒标志性的潇灑。
花無缺又問了幾處不太理解的現代語言,很客氣地道了謝。轉世之說終究虛無缥缈,不能盡信,現在的小魚兒不再是從前的故人,而他之于江小魚,僅僅是相識一日就給他帶來許多麻煩的陌生人。
解決了晚餐,小魚兒把袋子裡搜羅來的東西一股腦兒地倒在床上,有一隻輕便背包,其餘全是替換衣物,還有地上的新鞋,都是給花無缺準備的行裝。
“明天下午一點半坐車回學校,市研究組和我們同一班車,他們坐在後排,學生和帶隊老師坐前排。我會盡量靠前,你坐在我前面,如果有帶隊老師問起來,你就說你是研究員的助手,暈車隻能坐前排。車輛行駛過程中,他們應該不會到後排去追問。如果發信息的話……到時候随機應變。”小魚兒盤算過各種可能,補充道,“大學城在郊區,應該是研究組先下車,到時候你和他們一起下車,在附近等我,等我到校打車來接你。”
“會不會太麻煩了?”
“瞞天過海地帶走一個人,是有點麻煩,誰讓你是我‘叫醒’的呢?”
“謝謝。”花無缺說,“這幾天的開銷我會還給你的。”
小魚兒正思考回校後的計劃,忽然聽說他要還錢,登時覺得好笑:“你身無分文,拿什麼還?也不對——你有古董啊,玉墜子和手串,能賣很多錢吧。”
花無缺很笃定:“我會努力做工。”
一個連手機都不會用的古代人,靠什麼工作呢?
“莫教授給你的棺材拍了很多照片,你要不要看?”
花無缺說“想看”。盡管這話聽起來實在奇怪,但那些陪葬品是他與那個時代最後的聯系。
小魚兒翻出莫教授發的文件,陪他一張張看過去。對于金銀财寶,花無缺的神情毫無波瀾,可當他看到一對杯身描花的白瓷茶盞,不由浮現出懷念之色。
“這對杯子是我和小……我和他親手燒制的,一人一個,是我最喜歡的茶具。”
小魚兒看了他一眼,指尖一劃,照片裡皆是書籍。花無缺盯住其中一冊,書脊依稀可以辨認出“五絕”兩個字。
“天下孤本五絕秘籍早已沉入江底,隻有他能默寫下來,竟用來給我陪葬……”
小魚兒見他一副要哭的模樣,笨拙地安慰說:“興許隻有一個封面,裡面是白紙,畢竟是那麼珍貴的書,做陪葬品充充樣子。還是金磚更實在。”
平心而論,他真的很眼饞那些金子。
花無缺歎了口氣,這一聲包含了千言萬語,說不上是惋惜還是沮喪,“他不會的。”
小魚兒摸了摸鼻子,幹巴巴地笑了兩聲:“你弟弟對你挺好的。”
花無缺:“他一直都很好。”
小魚兒默默閉嘴。今日不宜說話,還是打遊戲的好。
*
次日發車前,花無缺親手剪了頭發。小魚兒以為他會有些“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之類的措辭,不想他倒很爽快,一剪刀下去,滿頭青絲隻到耳根。
小魚兒頭發也不短,後腦的頭發散下來能遮住脖子,平時會紮個小尾巴。他拆下發圈,幫花無缺把頭發挽到發頂,再扣上一頂棒球帽,外表完全看不出有什麼不同。
回程的情況和小魚兒預想差不多,隻是研究所離大學城太遠,一個城北一個城西,原計劃緊急中止,小魚兒找借口說下午有個實習面試,同帶隊老師再三保證今晚準時回校,才得到批準臨時下車。
預設計劃倒也可以執行,但打車過來太貴,一來一回要耽誤許多時間,他拿不準花無缺有耐心等他多久,萬一亂跑的話……為防各類突發狀況,還是他辛苦一些吧。
花無缺對新社會充滿好奇,一路走一路看,卻沒有踏足任何一家店鋪,最後還是小魚兒被炸雞的香氣勾起了饞蟲,帶着花無缺吃了一頓“慶生”漢堡。
花無缺不習慣這種圓圓的又層層疊疊的食物,看了半天不敢下口。小魚兒舉例子說:“肉夾馍吃過嗎?或者你就把它當成饅頭夾肉。”
花無缺想了想,這三樣東西并不是一碼事。
小魚兒隻好把那個漢堡肢解了,整齊地放好面包、生菜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