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婳的屍首不翼而飛,這件事很快就在移花宮内傳開,其餘十一具棺木也被挨個開棺檢查,一切如舊。
雨霖閣是給移花宮弟子辦白事的地方,除了必要的清掃祭奠,尋常都會避開此處,而且近幾日都忙着生病的姑娘,無人留意雨霖閣是否發生了奇怪的事。
人人心裡都在打鼓,蓮婳的屍體究竟去了哪兒?偷走她的屍體,又能做什麼?
荷湘同大廚房幾位宮女齊聚在雨霖閣,如實告知蓮婳生前過往,蓮芝和蓮婳關系最親密,眼淚掉得很兇,說不上幾句就要咳嗽一陣,咳到臉頰通紅,實在說不出話,隻能默默垂淚。
荷湘安慰無果,對花無缺道:“會不會還是那夥賊人帶走了蓮婳?”
花無缺未出聲,小魚兒已率先道:“帶走她的屍體有什麼用?而且帶人可不像偷東西那麼簡單,能在我和花無缺眼皮子底下來去無蹤,除非是盜聖親臨。”
花無缺面色凝重,忽然低聲說道:“她自己離開的。”
蓮芝瞪大眼睛嘶聲道:“死而複生?怎麼可能……”
小魚兒看了花無缺一眼,說道:“怎麼不可能,我就是‘死而複生’的祖師爺。”
龜山一戰,小魚兒就是用一招假死計謀從邀月口中套出真相,免了一場手足相殘的悲劇。
見花無缺沒有開口的意思,他便繼續說:“采買時拿到毒藥,先下手除掉一代高手邀月宮主,再給你們下毒讓移花宮防守松懈,同夥闖進來可不就像回家一樣。”
“秋華姑姑說,賊人闖入後直奔照月殿、飛星殿和藏書閣。”花無缺想起她們事後清點丢失物的那張單子,還有意地在“直奔”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另一名年紀小些的宮女說:“二位宮主的宮殿和藏書閣,是孤本典籍最多的地方,難道他們是沖着咱們宮裡的秘籍來的?”
“先不提明玉功,就論你們移花宮最出名的移花接玉,她們故意渲染得十分複雜,十分神秘,别人更認為這種功夫了不起,難免會惦記上。等邀月過世的消息傳出去,這樣的事隻會越來越多。”小魚兒感慨了一句,“他們怕的不是移花宮,怕的是邀月憐星。”
姑娘們還在為最近的事驚魂不定,聽聞這番話,更感到前路渺茫。她們的确算得上高手,但若對方使了如現今這般的陰毒伎倆,她們又該如何招架呢?
“下毒,設計假死,趁機逃脫……如果真是蓮婳所為,幾樁事加在一起,是行得通的。”花無缺問,“她還有家人嗎?”
蓮芝點頭,清了清嗓子,緩緩說道:“她與我說過,她家就在繡玉谷向東二百裡的彭華縣,小時候家裡太窮實在過不下去,她父母才把她送過來。她好像……還有個弟弟。”
“彭華縣……”花無缺默念片刻,“知道是哪一戶人家嗎?”
荷湘道:“宮女們的家世、來曆都有登記在冊。”
目前的一切隻是猜測推論,不管兇手是不是蓮婳,她突然失蹤,總要知會她的家人。
次日,荷露荷霜快馬跑了趟彭華縣,根據記錄冊登記的住址找到王家村,帶回一個叫王有德的男人。
花無缺在移花宮一處不起眼的小屋子見他,盡管如此,王有德一路走來瞧見的全是仙境般的琉璃碧瓦,他隻是普通的農戶,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花無缺一個字沒說他就先跪下了,眼睛卻一個勁地亂瞟。
讓荷露給他搬了椅子坐下,花無缺道:“您是蓮婳的父親?”
王有德:“蓮、蓮婳?”
荷露:“就是王钰。”
王有德這才點頭:“是,是……”
花無缺溫言道:“很抱歉,您的女兒失蹤了。”
王有德張了張嘴,從懷裡摸出一封信,顫抖地遞給他,“貴人,您先看看信吧。”
說是信,其實隻有三個字:陵應山。
“什麼意思?”
“給我信的人說,如果移花宮的找來,就把信給你,讓你到陵應山找他,他會給你答案。”
花無缺蹙眉:“那個人是誰?”
王有德低下頭,一邊說一邊忍不住偷看花無缺的臉色:“是钰兒的家裡人,钰兒不是我的親姑娘。以前我媳婦懷不上孩子,就想着先抱一個姑娘來養着,開花結果,沒多久就在城外道觀門口撿到她,抱回家了。”
“他有什麼特征?”
“是個男人,白白淨淨的,身長七尺多,不胖也不瘦,衣服花花綠綠的,披着件袍子,戴着大黑帽,我瞅着不像漢人……像、像胡人!”
“他可有說什麼日子、什麼時辰見面?”
“他說,您什麼時候去都可以,他随時恭候。”
花無缺将信放回原處收好,沉思半晌後道:“他什麼時候找上你的?”
“上月十七。跟他一起來的還有一個男人,約莫五十來歲,年輕人和他說話時挺恭敬的。”
花無缺:“他們找你說了什麼?”
王有德猶猶豫豫,被荷露一記眼刀掃過,膽寒地縮了縮脖子,搓着手回答:“他們給了一套宅子和三個田莊,要認回钰兒……這個月十六,我見過钰兒之後,钰兒就跟着年紀大的那個走了,年輕人留的這封信。”
荷露荷爽聽到“這月十六”,不由得相視一眼,毛骨悚然。
蓮婳,或者說王钰,分明死于五月十三。她二人與蓮婳并不相熟,得知蓮婳極有可能是害死宮主的兇手,背叛同門,倒戈相向,心中仍難抑憤懑失望。
對方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害死邀月,又像早有預料似的等着移花宮找上門,這般有恃無恐,此行定不簡單。荷霜憂心忡忡:“公子,您真的要去陵應山嗎?”
事已至此,絕不容半步退縮,花無缺目光笃定,沉聲道:“我必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