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後,空氣一下子寂靜了下來。
關月鸢站在原地沒動,心底卻忽然湧起了幾分不在。
偷偷用眼角打量着大病初愈的少年,隻覺得這回了京城,便好像與他們一起出門那會兒,有些不一樣了。
薛岫白被内侍扶起身子,背後靠了個軟墊,他側頭看向關月鸢,面容白得像是會發光,“你手臂的傷怎麼樣了?”
關月鸢原本有些拘謹,聽到薛岫白率先打破沉默,才忍不住松了一口氣,連忙點頭,“我的傷大好了,娘親每日給我換三次藥,如今就剩下點印子……”
說着,她偷偷瞧了他一眼,兩人目光剛一對上,又匆匆移開目光。
“娘親……娘親還罰我每日抄書,你瞧,手都要生繭子了!”
她說着,小手微微從袖中探出幾分,白玉柔夷,潤如羊脂,果真在中指的位置有一粉色的繭子。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剛醒過來的長陵,似乎又成了上京城那個對人不假辭色的貴公子,而不是她的……
啊呸呸,她想什麼呢!
關月鸢暗啐了自己一聲,小臉一紅,匆匆底下腦袋道:“對不起,都怪我任性,才害你成了這個樣子。”
她說完,空氣再次安靜了片刻,緊接着她聽見少年嗓音緩緩,“你過來。”
關月鸢頭腦空白了一瞬,呆呆上前了幾步,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少年微涼的指尖觸碰到她手上的薄繭。
“還疼嗎?”
“不……不疼。”她結巴道。
兩人如今離得近極了,關月鸢甚至能看到長陵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忽然,少年勾了一下唇角,露出了笑來。
“若不是你,我可能在山上就被歹人捉住了,還要多謝你的救命之恩。”
“不……客氣!”關月鸢也下意識揚起笑臉,隻不過略微有些拘謹,竟顯得有了幾分娴靜淑女的氣質。
在家拘了兩日,倒是變得沉穩了,可也沒了之前的活潑。
總歸有他護着,鬧騰點也罷。
薛岫白收回手,緩緩靠回墊子上,垂下眼正待開口,這時,李同光敲門将一碗中藥送了進來。
“小侯爺,皇上叫奴才來給您送藥。”
說罷,将一碗黑糊糊的藥放在了床邊的案幾之上。
“先放着,我一會兒喝。”薛岫白看見了裝藥的碗,眼角抽了抽,不動聲色的對李同光說。
那碗海量,上寬下窄足足用兩隻手才能捧起來,不像是碗倒像是盆。
這可比太子殿下喝的,還要唬人多了!
卻不想,李同光像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反應,恭敬開口,“這是奴專門晾溫了才拿過來的,太子殿下說了,要親眼看着小侯爺喝幹淨才能離開。”
薛岫白太陽穴抽了兩下,表情一下子不淡定了,他還想再說些什麼,試圖拒絕這碗藥。
一旁關月鸢見他不想喝藥,也急了,“長陵要喝藥,才能好得快!”
說着,她親自端過藥碗,眼巴巴捧到他面前,“快喝吧,你傷得這般重,若是不喝,留下後遺症可怎麼好。”
迫在眉睫,又不能說出來心裡的苦,薛岫白隻好端起藥碗試探性的喝了。
咕咚咕咚的就是幾口,入口苦澀,可藥量卻不見下降。
薛岫白擡眼看見面前二人帶着關切的眼神,又喝了兩口,依舊隻淺淺的下去了一層,忍不住歎了聲氣。
“可是苦着了?”關月鸢這才想起來自己随身的荷包裡似乎帶了杏幹。
這杏幹一看就是李秀娘的手藝,一杏子分三瓣裹上糖粉再曬幹,入口便是香甜。
薛岫白剛将藥喝完,嘴中就被人眼疾手快塞了一塊杏幹。
他動作微微一頓,才慢慢咀嚼起杏幹的滋味來。
他一向不愛吃甜,可今日這杏幹的味道,他卻覺得甜得恰到好處,足以回味一天。
“既然小侯爺将藥喝完了,奴這就去複命了。”
李同光含笑退下,走至門口時,聽到關月鸢小聲感歎了一句,“皇上對長陵可真好!”
薛岫白自然也挺得清楚,不用旁人說,他心裡也知。
今日他剛一蘇醒,便察覺到這屋子的布置像是格外用了心。
其他人可能不知道奉平殿的意義,但别人可都知曉,連後妃都不能踏入的大殿,宣帝直接開辟出來一間修養身心的卧室,擺件有些是幼時他在宮中的玩物,有些卻是出自長公主府中的老物事。
譬如挂在牆上的那柄小木劍,是他幼時練武的央着他皇伯伯送他的,乃宣帝親手所刻,木柄上的紅線則是長公主親自系上的,這樣想來他兒時也曾幸福過的……
少年想着,目光不由投向窗棱之外的天空,他的思維忽然跳躍了幾分,記得數年前,宣帝曾在他面前說過:長陵貴不可言,可比肩皇子。
現在想來,或許他的親生父親,已眼在天邊,近在眼前!
這世上,除了長公主,對他第二好的人,便是皇上了……
這般想來,太子殿下平日也對他極好,因着皇上偏愛,他與那幾位皇子,哪個不是從小一起玩鬧着長大,後來回了甯遠侯府,因着與皇子來往過密,不讨侯夫人的喜歡,漸漸便少了來往。
可如今想來,自己真是蠢笨得可以!
既然如此,無論皇上因何緣由任他流落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