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瞧這套紅寶石頭面。”
雲滿捧出來一套紅漆盒上面撒金箔裝飾的盒子,裡面放了一套紅寶石頭面,钗花,簪子,耳環,項圈,還有一隻镯子,紅寶石各個珠圓表面光滑有色澤,在太陽下一閃好似有浮光閃過。
“瞧着是好看,包起來帶走。”
聞清韻坐在床邊,親手整理着一套裙裝,裙子八錦每一襟都有不同的花樣,而隻有在步履走動時才能展現出來,裙子又整體挑了明豔大氣的姜皇色,更添一份靈動。
将衣裳仔仔細細的整理整齊,聞清韻擡手輕輕摸了摸衣裳肩膀上浮起的蝴蝶樣式,這才系上最後一個帶子,回頭對雲滿說道:“時辰不早了,趕緊出發吧。”
雲滿一聽,手中動作不停,将各異的糕點裝好,這才探頭朝外面張望,“夫人,這還早呢。”
她蹦蹦跳跳的跑到了聞清韻身後,打趣道:“老爺去上朝前可說了要回來陪您用飯,不等等老爺嗎?”
“等他作甚,你個皮妮子,要不我趕緊給你也配個人,省的你成日打趣我。”聞清韻伸出手指頭戳了一下她的腦袋。
雲滿連忙求饒,抱着聞清韻的手搖來搖去的撒嬌。
她是打心底裡替她家小姐感到開心。
沈淮序每日上朝前都會自己穿戴好衣物,從來不叫起來聞清韻,每日下朝都會為聞清韻帶上一些小禮物,有時是一串糖葫蘆,有時是一束鮮花,有時是一隻寶钗,昨日更是挑了隻虎紋的狸貓抱了回來逗聞清韻開心。
雲滿自小同聞清韻一起長大,聞清韻長相柔美,氣質溫和,可她知道聞清韻骨子裡帶着堅毅與不服輸,她幼時從農戶家被抱養回來,眼瞅着不活了,就連太醫都對丞相老爺搖了幾次的頭,最後小姐不還是憑借驚人的毅力與堅持活了下來!
那時身子骨大傷,又錯過了啟蒙開智的年紀,将養了許多日子才緩和過來,後來雲滿就分給了聞清韻,她們自小一起長大,雲滿知道聞清韻所受的每一分苦難。
每天不知道多少苦藥灌下去,手中依舊捧着一本一本的書,從最簡單的詩經開始,挑燈夜讀,蠟燭傷眼,點一支粗燭能燃一個時辰,多少日月燈火不熄,這才憑借才女的名頭,入了嘉和公主的眼,成為伴讀。
隻有她知道,小姐一路走來的不容易。
“行了,快些出發吧,我怕鸢兒等得着急。”聞清韻坐立不安的催促雲滿,這才打斷了雲滿的回憶。
雲滿無奈的看了一眼聞清韻,點頭允諾,心道:自己家的小姐還是得自己寵。
等到了八珍閣,包間内已經被李秀娘燒上了熱乎乎的銀絲炭,就連坐墊都是新制的,軟和舒适。
不等聞清韻将鬥篷摘下,李秀娘一聽聞清韻到了,連忙就往樓上包間内趕。
李秀娘已經将近三個多月未見聞清韻了,她拉着聞清韻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眼圈内噙滿了淚珠。
“阿娘,莫哭,你看我不是現在過得很好嗎!”聞清韻笑着轉了兩圈給李秀娘看。
“好,好,好。”李秀娘擡手從眼角擦掉了眼淚,然後對聞清韻問道:“狀元郎對你如何?可有欺負你?”
聞清韻聽到李秀娘這樣問,略帶羞澀的點頭,将那紅漆木匣子拿出來,然後輕輕的點了點頭,像是害羞李秀娘追問,聞清韻連忙打岔。
“阿娘,快來看看,這套頭面好不好看。”
“诶呦,這可是好東西,你又花錢了,阿娘不缺這些,你把這拿回去,你以後也是一府主母了,裡裡外外都要花錢……”
李秀娘唠唠叨叨的話未說完,就見聞清韻擡手将那支紅寶石珠钗插在了李秀娘的頭上。
“娘,你看看好不好看。”聞清韻将李秀娘拽到銅鏡前,裡面映照出一副歲月沉澱的面龐來。
雖有遲暮但韻味十足,這紅寶石墜在發間更加凸顯了李秀娘的氣質。
“你,你和大丫長大了,都不聽阿娘的話了……”李秀娘雖心知聞清韻好心,心裡卻還是憂心忡忡。
“娘,你說什麼呢,我不聽你的話聽誰話?”
而李秀娘聽到聞清韻這樣打趣的說,并沒感到開心,她伸出手将發間的珠钗去了,精心的放在了盒子中,臉上的笑也艱難極了。
聞清韻又問:“阿娘,你這是怎麼了?”
“二囡你自小就懂事,學字讀書樣樣都行,可娘沒本事,娘護不住你……”李秀娘坐在一旁的高凳上,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阿娘你說什麼呢,你看看我,上京第一才女又嫁給了名滿京城的狀元郎,多少人羨慕呢。”見李秀娘慢慢止住了眼淚,卻依舊背對着她,聞清韻隻能繼續,“他待我很好,阿娘……”
李秀娘内心充滿了無助和糾結,眼瞅着一日日過去,二囡就這麼突然嫁了,她無數次的被噩夢驚醒,夢中的聞清韻婚後不幸,質問她為何隐瞞兩人身世。
後來,李秀娘就越來越睡不着覺,一到晚上就哭,眼睛都哭的傷了。
“二囡,其實你……你是……”李秀娘帶着哭音握住了聞清韻的手,她一個人瞞下來這彌天大謊已經十分疲累了。
可突然,她的腦子轉了過來,如今聞清韻身世清白,丞相府嫡女,上京才女,又嫁得心上郎君,那狀元郎她也偷偷打探過,身世背景幹淨,為人又穩重聰慧,現在又深受器重,當真是一門好親事。
她若是貿然将身世說出,白白讓二囡困惑,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的爛死在肚子中。
李秀娘反應片刻,見聞清韻安靜的坐在她的面前,正在用手巾擦她的淚痕,便将要說的話咽了下去,道:“……是個極其聰慧的姑娘,娘相信……”
李秀娘她編不出來什麼話,擡頭望進了聞清韻的眼睛裡。
她眼睛濕潤明亮,帶着些弧度,看起來像是溫婉的在笑。
“阿娘,我是将軍府的小姐對不對?”
她面目含笑,語氣就像是在讨論一會兒吃什麼一樣的淡然。
李秀娘蓦然睜大了雙眼,“你……你是如何得知?!”
“原先隻是懷疑并不确定,現在倒是清楚了。”
李秀娘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二囡套了話,立馬悔恨地捂住了嘴。
聞清韻見狀将一杯盞茶放在了李秀娘面前,認真開口,“阿娘,此事關系重大不能聲張,更不能給旁人聽了去。”
聞清韻兒時便從李秀娘口中聽到過,自己的父親是什麼将軍,後來被送到京城,一夜間便成了丞相府的女兒。
由于不好聲張,她便一直放在了心底,從李秀娘對待她的态度,以及丞相府中她與大哥,三妹妹身上的不同,這才慢慢确定……
突然,門外傳來一聲咔吧響動。
“莫不是大囡來了?”聞清韻疑惑的看向門口。
此時二人皆察覺出不對來,若來人是關月鸢,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一般早早便能聽見她銀鈴般的笑聲。
聞清韻連忙走到包間門口,一把拉開了門,門外并無一人,但隻留下一絲在門外被釘子勾壞的深藍色絲線,絲線上殘留一點微弱的不同尋常的香氣。
香氣不同尋常有一股梨子的味道。
遭了!
她和大丫這樣的身世若是暴露出去,再被有心人多加利用,将丞相府與将軍府綁死在一塊兒,就是彌天大錯,萬死不能。
“門外是誰?不是大囡嗎?”這時李秀娘走過來問。
“可能是我聽錯了,阿娘。”
聞清韻安撫了李秀娘,裝作無事的返回來。
這次她還未走到椅子旁,就聽見關月鸢在門外的走廊上大着嗓子喊,“阿娘,阿娘。”
這下,關月鸢是真的到了。
關月鸢一路小跑的進門,見李秀娘坐在桌前眼角還挂着淚痕,聞清韻卻站在一旁。
“你們這是怎麼了?”關月鸢怔愣着問。
二囡一向比她聽話,要說她能将李秀娘氣個半死,可二囡哪能做出這種事?
“阿娘擔心我日子過得不順心,這才掉眼淚。”聞清韻解釋道。
“原是這樣。”關月鸢懂了,李秀娘同她一樣知曉二囡的婚期太近,沒等人接受這個事情,婚期還提前了。
想清楚後,關月鸢連忙将手放在李秀娘的肩膀上,輕輕的捏揉安慰。
“阿娘你放心,那人我見過了,眉目清秀,長相上等,才學也是一等一的好,确是個如意郎君,你莫要擔心了!”
李秀娘聞言徹底放了心,她同聞清韻對視一眼,便知道了剛剛說的事,最好不要讓關月鸢知道,便岔開了話題。
“二囡才不用娘關心,倒是你,年紀也到了歲數,甚至還比二囡大呢,怎麼就不見你的如意郎君?”
“阿娘,你說什麼呢。”關月鸢沒想到這事竟然也能落到自己身上,思緒不由飄到幾日前,薛岫白在法華寺對她說的話。
頓時面色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