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狗/娘養的女/表/子,還有你那個該挨狗草的ji/女主子!”一個中年男性叫罵起來,“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你憑什麼平白折騰我們!你們這群建/ji/院的臭女/表/子!”
伊麗莎白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站在她身後的一群強壯女人們也都緊繃肌肉,準備随時将他的舌頭掏出來剁了。
“你應該清楚吧?如果是别的貴族想要這片地,你們隻能被人從被窩裡揪出來,像條蟲子一樣被丢到地上。但是我的主人心善,所以願意開這些條件,你也别不知好歹。”伊麗莎白笑得越發溫柔,從衣擺底下掏出槍來上膛,将黑洞洞的槍口對準這個男人,“通知你們、與你們談判是出于尊重和善良,可善良是經不得消耗的。我的主人心善,不代表我也心善。我既可以在這裡殺了你們,也可以直接叫蘇格蘭場的人來,說這裡的賤民發生了暴/亂,把你們關進監/獄裡,到時候就由不得你們反對了。”
察覺到這些人因為恐懼而帶來的隐隐反抗的迹象,伊麗莎白給出最後緻命一擊:“當然,你們也可以嘗試在這裡殺了我們。可是我們殺了你們和你們殺了我們,要付出的代價是不一樣的。我們殺了你們,我的主人會讓我連監/獄的門都不必沾。可你們但凡敢碰我一根頭發,就會死在獄裡。”
她沒有開槍去刺激這群精神和尊嚴都一文不值的男人,而是擺出合同,将筆甩到桌子上。
兩頭細中間粗的鋼筆以中間為支點,在桌上轉了幾圈。光滑金屬與粗糙木頭摩擦的聲音不算刺耳,但是“咯噔咯噔”的,讓人的心跳也跟着七上八下了起來。
其中最年長的男性重重地歎氣,拿起這支筆,率先簽上名字。
有一人開頭,接下來也就順利了起來。
剛才辱罵伊麗莎白和瑪蒂娜的中年男性最後一個拿起筆,但他已經不必簽名了,因為他的胳膊被伊麗莎白身後最強壯的兩位女士緊緊鎖住了。他試圖掙紮,卻倍感屈辱地發現他竟然無法從兩個女人的手裡掙脫開來,這使他感到加倍的憤怒,本就脆弱的尊嚴更是被扔到地上踩。他來不及叫罵,就被第三位女士以抹布塞住嘴。
“你不會以為辱罵我的主人是不用付出代價的吧?”
伊麗莎白笑眯眯地以槍口指指他。在看到這人顫抖的雙腿時,她感到了無趣,隻揮揮手,示意兩位女士帶走他。
“安娜,貝蒂,送這位先生出去,海軍部來的軍/官正在外面等他。”伊麗莎白面上依舊笑容滿面,警示的眼神卻慢慢掃過室内其他已經安分下來的男性,“他會在海軍部受到特别關照的,畢竟——”
她頓了頓,吐出讓人不寒而栗的話語:“——畢竟海軍部一向願意與我們合作,他們總是缺人用。”
大英帝國的海軍,一旦有倒黴蛋加入就完蛋了。平民不僅别想混出頭,更是處處當炮灰,還要兼任同事們的受氣包和發洩欲望的工具。尤其是受到“特别關照”的人,保質期能挨到半年以上就算運氣。時常需要在酒館和大街上征醉鬼和流浪漢“自願”參/軍的海軍非常樂意與卡文迪許小姐合作,因為她總能提供大量的人類高質量男性給他們。
瑪蒂娜站在門口,平靜地看着安娜和貝蒂架起那名不知名的脆弱中年男性遠去,終于步入室内,輕輕鼓掌。
“伊麗莎白,你做的很好。”
伊麗莎白露出了今天以來第一個發自内心的笑。
*
瓊·湯普森是一名東倫敦的普通婦女。她嫁給了一個男人,生了幾個女孩,卻沒能成功生下兒子,這成為她的遺憾。
她的丈夫也如所有人的丈夫那樣,普通地将所有家務和養育孩子的責任推給她,普通地收走她在紡織廠辛苦做工得到的幾個子,普通地在不順心的時候揍她幾拳,普通地在順心時享受一些不必要的消費——比如喝酒——然後醉醺醺地回到家,普通地揍她。
但是和别人比起來,瓊算是幸運的。她的丈夫在揍她時不算用力,既不會讓她臉上多出幾天都消不掉的傷疤以至于丢臉,也不會打斷她的胳膊和腿,更不會讓她的内髒破裂。她隻是挨上普通的幾拳,在挨完後還能爬起來給他做飯。她的丈夫雖然總是揍她,但有時候也會給她買一些類似肥皂盒、煮飯勺之類的小玩意兒,高興時也會和女兒們聊一聊吹吹牛。他既不賭/博,也不找ji/女。他隻是性格沖動一些,粗魯莽撞一些,髒話多一些,沒有别的毛病。比起隔壁那個被丈夫揍斷一條腿以至于瘸了的戴維斯太太、樓下那個充當最便宜的ji/女給丈夫還賭債的史密斯太太,瓊感到自己是幸運的。
但是有一天,災難不幸降臨了。
起因是一位貴族小姐看中了這一整片地,要他們全都搬走。要瓊來說,這位貴族小姐實在是心善,不僅會提供臨時住處和工作,還會賠償他們這個月的房租。要換做别人,他們就隻能被趕到大街上去喝空氣,甚至被一車車地拉到偏遠的煤礦裡去挖煤。可湯普森先生不高興,咒罵那個貴族小姐是狗/娘養的,咒罵來通知他們的伊麗莎白小姐是biao/子。罵到興起時,瓊就被揍了幾頓。這次她結結實實地挨了幾下,差點拿不動攪拌粥的湯勺。
過了幾天,湯普森先生被選做他們這棟樓的代表去開會,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有人告訴他,因為湯普森先生在會上鬧事,得罪了貴族小姐,所以被直接送給海軍了。
瓊隻覺得天都塌下來了。她的丈夫可是得罪了貴族小姐!那位能随意把人發配給海軍或者進監獄的貴族小姐!那她怎麼辦?她會不會被報複?她的四個女孩們怎麼辦?現在隻剩她一個人了,她要是因為丈夫被報複乃至丢了工作,她們就完蛋了!要知道,她工作的那個紡織廠也被那位貴族小姐購入了!管事的是伊麗莎白小姐!
瓊生平第一次恨自己的丈夫,這種陌生的情感讓她吓了一大跳。
恨?她竟然恨自己的丈夫?那是她的丈夫啊!
——要不是他,她和女兒們又怎麼會即将完蛋!她當然要恨!
這種矛盾的情緒積在瓊的心裡,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一個月後,什麼都沒發生。她成功和女兒們搬進了新家,房租比從前要便宜,據說這是因為她家裡沒有男性,貴族小姐同情她們,才給的優惠。在新的社區裡,瓊打探了一圈,發現男性成員越少的家庭房租越便宜。
貴族小姐真是個體貼的好心人!她知道家中少了男性就等于少了主要收入來源,所以才給她們優惠!
瓊隻覺得幸運女神即将降臨。
她的工作時長縮短了,工資卻漲了,聽車間組長庫克女士說,這是為了和男工們的待遇對齊。紡織廠沒有男工,也沒有男性管理者。她不必擔心在下班時被渾水摸魚地摸上一把,也不必擔心男性管理者借着職權讓她到他的床上走一趟。庫克女士是個好人,她是從貴族小姐原先的紡織廠調過來的,帶她們熟悉新的規矩和流程。她從不罵人,也不會貪她們的薪水,還總是公平公正地記下她們的生産件數,以兌換成獎金。
獎金!
又隔了幾天,庫克女士找到瓊,說伊麗莎白小姐找她。瓊立刻又忐忑起來。她怕伊麗莎白小姐是來算舊賬的,這讓她不禁又痛恨起丈夫來。她的生活已經開始起色,可她該死的早就滾蛋的丈夫竟然還能再給她添麻煩。
跟着庫克女士一層層往上爬樓梯,來到最高層伊麗莎白小姐的辦公室門前,瓊害怕得雙腿直打顫。
但是伊麗莎白小姐不是來和她算賬的。
“你叫瓊,是嗎?”
“是的,我是瓊·威廉姆斯。”
瓊早就把自己的姓改回了娘家姓,以免有人因為她沖動的丈夫湯普森先生而來找她麻煩。
“可你之前登記的是瓊·湯普森?”
“是的。”瓊期期艾艾地回答,“我改回原來的姓了。”
伊麗莎白小姐笑了笑,笑得很溫柔:“别緊張,不會再有人因為你丈夫來找你麻煩的,瑪蒂娜小姐不是那種人。”
瑪蒂娜小姐?那位好心的貴族小姐叫瑪蒂娜嗎?真是個好聽的名字。
見眼前的女人沒那麼害怕了,伊麗莎白進入到正題:“你家有幾個孩子?”
“四個都是女孩,最大的十二歲,最小的六歲。”
“那都是可以上學的年紀了。”伊麗莎白笑道,“瑪蒂娜小姐為我們紡織廠的職工孩子配備了學校,寄宿制,可以讓孩子讀到十八歲。前幾年識字讀書,到十五歲時自主選擇學一門手藝或者繼續讀書做學問。由于你家都是女孩,沒有男性成員——”
說到這裡,她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長:“所以免除學雜費,還包食宿。如果有能力有意願接受高等教育,瑪蒂娜小姐也會幫忙推薦,并且包下學費和生活費。”
還有這種好事!
瓊第一次無比慶幸她隻生了女孩,而且丈夫滾蛋了!
“我願意的,我家孩子們都願意!請問什麼時候可以入學呢?”
“庫克女士會在新學期前通知你。對了,”伊麗莎白推過來一個信封,裡面有幾張紙币,“這是你丈夫這個月的工資。軍艦上不需要用錢,所以都給你寄來了。”
軍艦上不需要用錢嗎?對于海員而言,最缺的就是錢了!但是伊麗莎白不在乎。既然瑪蒂娜小姐吩咐了要特别關照,那麼湯普森先生的薪水就一分也别想留下來,全都給寄給瓊·威廉姆斯。
瓊從未感到生活如此幸福過!這多虧了她的丈夫沒了,而且她一個兒子也沒生!換做隔壁有丈夫還生了三個兒子的戴維斯太太,可就沒那麼好的運氣。
戴維斯太太來找瓊了,滿臉的淤青。
“梅,你又被打了!”現在瓊有錢買藥了,大方地為可憐的朋友清洗傷口,“你為什麼不離婚呢?”
“離婚?”戴維斯太太被吓了一大跳,“我怎麼能離婚?我根本離不了!我會被戴維斯先生揍死的!而且沒了他我怎麼活下去?我還有那麼多孩子!”
瓊握住朋友的手,親切的責備她:“你這傻姑娘!梅,你聽着。你和我在一個地方工作,我們現在的待遇和薪水你也清楚。我沒有丈夫,房租得到最大的優惠,孩子還能免費上學不必操心吃飯。可你呢?你要把掙到的每個子都交給丈夫,因為有丈夫和三個兒子,也沒法得到任何優惠。可是如果你離婚就不一樣了,房租可以減免,薪水也可以留給自己。女孩們送到學校去,免除學費和食宿,還能學點東西。男孩就送到别的工廠打工,也能養活自己。這樣你的日子不就好過了嗎?”
“可我怎麼離得了呢?”
“伊麗莎白小姐也許會幫你。”瓊隻覺得伊麗莎白小姐是個大好人,“明天我們去她的辦公室試試。”
這次不用人帶路,瓊自己就去了伊麗莎白的辦公室,還帶了瘸一條腿的戴維斯太太。
伊麗莎白小姐果然答應幫忙了。
幫忙的過程其實也很粗暴,從工地上解雇正在搬磚的戴維斯先生,把他丢出去,送給海軍部,戴維斯太太改回娘家姓,就算離了。
戴維斯先生當然不服,說伊麗莎白小姐沒權力處置他的老婆,卻得到她輕蔑的一瞥。
伊麗莎白反問他:“你怎麼證明梅是你的妻子?”
戴維斯先生傻眼了:“她和我結婚了,怎麼就不是?”
“那隻是你認為的結婚,不是法律上的結婚。”
文盲戴維斯當然不懂什麼叫“法律上的結婚”!他急急忙忙地辯解:“她和我睡一起,住一起,我們還生了孩子!”
伊麗莎白耐心地解釋:“睡一起住一起隻能說明你們是室友,不是夫妻。生孩子也不能證明,你怎麼證明孩子是你的?梅可以證明,因為孩子是從她肚子裡出來的。可你怎麼證明?”
戴維斯先生當然無法證明,所以他去和湯普森先生做同事了。
瓊和梅都傻眼了。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這是伊麗莎白第二次這麼回答别人了,“你看,這就是權力。”
梅和瓊對伊麗莎白千恩萬謝,這對好朋友此時都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女人。她們回到家,為各自的女兒準備起上學的東西來,并叫來女孩們,把她們為什麼能免費上學的故事講給她們聽。
“你看,我們都得感謝瑪蒂娜小姐。所以要好好讀書,不能讓瑪蒂娜小姐失望,明白嗎?”
女孩們叽叽喳喳地讨論着“好心的瑪蒂娜小姐”,興奮地試背自己的書包,快樂地跳起來:“謝謝媽媽!謝謝瑪蒂娜小姐!還要謝謝伊麗莎白小姐!”
這樣的感謝會從無數個“瓊”出發,蔓延給無數個“梅”,再傳遞給她們無數的女兒們。
*
倫敦的事務在伊麗莎白的帶領下走向正軌,瑪蒂娜也終于願意坐上火車離開倫敦,前往更為空曠的地方養病度假,去平複她每逢春天就嚴重了的“瘋病”。
坐落在英格蘭東北部的達勒姆市是一個很小的城市,景色優美,空氣清新,人口稀少,環境靜谧,正适合清情緒不穩定的病人養病。
——當然,是真的養病,不是卡文迪許公爵式的“養病”。
馬車從橋上駛過,車輪與橋面接觸的辘辘聲與河流平緩的水流聲讓瑪蒂娜放松了眉眼。她喚來瑪麗安,在座椅上慢慢躺下,将腦袋枕在女仆的腿上。
女仆輕柔地撫摸大小姐從發髻裡散落出的碎發,滿意地看到她的神情越發放松。
她們這一站的目的地,是達勒姆大學。
早在十多年前起,瑪蒂娜殺了父親與弟弟後就回到了德文郡的莊園,将那裡作為自己事業的龍興之地。經過十幾年,她在德文郡培養出了三十餘個有能力且有意願接受高等教育的女孩,其中包括當年她從孤兒院裡帶出來的安妮。
這個時代,幾乎很難找到一所大學能夠接受女學生。能獲得高等教育的女性,更是寥寥無幾。
瑪蒂娜靠重金挖掘到了一些願意為女學生授課的大學老師,但是他們并不能覆蓋這三十餘個各有志向的女孩們需要的科目。于是隻有十幾個女孩在德文郡和倫敦,在瑪蒂娜所建立的“女子大學”完成學業。就在去年,倫敦大學的貝德福德學院開始接收女學生,少數幾個女孩入學了。剩下的人則在瑪麗安的幫助下僞裝成男性,進入英國各所抵制女性的高等教育學府。這批女孩的意念最為堅定,膽子也最大。
安妮正是在達勒姆大學醫學院攻克學術的學生之一。她很聰明,學得很快,是教授們最喜歡的學生之一。當然,教授們贊許的是她學生證上的“安德烈”,而不是安妮。
度假養病隻是瑪蒂娜的達勒姆之行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則是好好觀測達勒姆大學,好讓她将來模仿着建立一個真正的女性大學。此外,根據安妮和其他各女孩來信的描述,瑪蒂娜對比出達勒姆大學對女性接受高等教育的抵制程度遠不如劍橋牛津之流。二十年前,達勒姆大學就已建立了聖希爾德女子師範學院。瑪蒂娜希望能從達勒姆大學下手,撬動聖希爾德女子師範學院并入達勒姆大學。
馬車在達勒姆大學的門前停下了,遲遲不進入,這讓瑪蒂娜皺起了眉頭。
瑪麗安對于看到自己好不容易撫平的眉頭又皺了起來而表示遺憾。大小姐心情不悅卻不說話,此時正是身為貼身女仆的她需要出面的時候。她掀開馬車窗簾的一角,詢問駕馬的女仆:
“簡,發生什麼事了?”
簡回答:“他們覺得女性直接進入大學參觀不妥。他們想要大小姐保證隻在室外的公共區域以及學校教堂活動,不能進入教學樓。”
瑪蒂娜冷哼一聲。
她躺在瑪麗安的腿上,擡起手臂遮住眼睛,以阻擋從車窗簾掀開的那一角展露出的陽光。她沙啞冰冷的聲音有金屬顆粒質感:
“簡,你問問他們,什麼地方隻準男性進不準女性進?男廁所嗎?”
瑪麗安放下窗簾。
馬車外響起一些輕微的交談聲,音量讓人難以忽視這些聲音的存在,但又不足以讓人聽清。瑪蒂娜更加煩躁,原先遮擋眼睛的手按住太陽穴。貼心的女仆立刻接手了這份工作,為大小姐按摩起來。
兩分鐘後,馬車動了,向大學内部駛入。
醫學院内,一群學生以“月經”為中心進行探讨。
“在每月的痛苦降臨時,女士們不适合任何偉大的體力或腦力勞動。她們飽受一種使她們喪失思考或行動能力的倦怠和沮喪之苦,使人們無法相信,她們能在特殊時期擔起責任。這也是女人為什麼會突然變得暴躁易怒、不可理喻,甚至暴起傷人。”
“因此,女人應該被定義為病人,若與男人相比,她們的确是。在智力勞動中,男人已經超越,并且永遠都會超越女人,原因很明顯,身體的周期性疼痛會打斷她們的思想和行動。”
“女性永遠不可能獲得與男性同等的成就,因為她們在人生最美好的歲月裡,每月都有四分之一的時間在生病,這樣怎麼能夠勝任艱苦的工作呢?”
“……此外,就在去年《英國醫學月刊》收到的數封信件宣稱,經期女性會導緻新鮮培根腐壞……”
“安德烈,請問你有什麼高見嗎?”
坐在人群中一直沉默着的安妮被點名了,同學們将殷切的目光投向她。
這一點也不奇怪,安妮成績優異,精于學術,備受老師喜愛。何況她長相俊秀,身材高挑,向來吸引人的目光。所有人都知道,“安德烈”的推薦人可是那位“卡文迪許公爵”。這讓她更是時刻處于衆人恭維的中心。
安妮冷淡道:“我不知道這有什麼讨論的價值。我以為我們在讨論女性月經形成的原因,而不是女性是否會因為月經而不适合學習。就我看來,月經并非一種疾病,所以女性也并非病人。我解剖過不少屍體,也調查了上千名孕婦和她們的月經。我有理由相信,月經是一種女性身體自動備孕的手段,所以成功受孕的女子不會來月經,而對于沒能成功受孕的女子的身體來說,這種沒能用上的準備就被排洩出去,僅此而已。至于痛經,我認為這和子宮有關。子宮為了排洩出月經會像腸道一樣蠕動收縮,這種方式讓人感到疼痛,就像在生産時那樣。我認為在進行充分的調查研究前,我們沒有任何資格讨論女性是否為病人、是否因為月經而不适合接受教育。談論月經期間的女性的觸碰是否會造成培根變質更是無稽之談,因為培根原本就會變質。”
如同被潑了盆冷水,原先熱烈的讨論氛圍瞬間被熄滅,隻剩下無地自容的尴尬。讓這群醫學生們感到惱火尴尬的不僅來自安妮冷淡的态度,更來自她談到自己的實驗時對照出他們空談的虛僞。
“抱歉,我先失陪了,我還有實驗要做。日安。”
她推開椅子,站了起來。身量颀長的她在陽光下拖延出一道極長影子,将這間教室一分為二。
“我也有作業沒寫,抱歉,失陪了。”
“是啊,我還要寫論文,先去圖書館了。”
“我、我有文獻要查,失陪。”
有了安妮的帶頭,其他學生也陸續離開這裡,留下少數幾個人坐在原地,臉色因為懊惱而漲紅。
“這個人……”在辯論中發言最多、聲音最響亮的人咬緊牙,頗有些憤恨,“不過是仗着卡文迪許公爵的舉薦,就如此目中無人。他有什麼強的,不就是在《柳葉刀》上發表過論文嗎……”
他說不下去了。
安妮走出醫學院,正好與剛要踏入醫學院大門的瑪蒂娜撞個正着。她眼睛一亮,不動聲色地加快了腳步,來到瑪蒂娜面前,沒等開口,就聽見瑪蒂娜像招小貓一樣招她:
“安,過來。”
柔和得瑪麗安聽了都牙齒泛酸。
安妮收斂了表情,得體地行禮,才走到瑪蒂娜面前,低下頭,以方便瑪蒂娜撫摸她的紅發。
她鼻梁上那副金絲框眼鏡的細鍊子正挂在臉的兩側,搖搖晃晃地擦過瑪蒂娜的肩膀。早已習慣于模仿男性聲線的聲音清朗,帶着不自知的親昵:
“瑪蒂娜小姐。”
“好久不見了,安,還沒祝賀你的論文發表。”
安妮抿起嘴,笑得矜持,嘴角邊凹陷下一個小小的坑:“謝謝您,我還會繼續努力的。”
“你們的讨論結束了?”
“結束了。”
教學樓的陰影下,微風将瑪蒂娜微不可聞的聲音吹送到安妮的耳朵裡:“反對的人多嗎?”
聞言,安妮的頭更低了一些,低到瑪蒂娜的肩膀上:“不算多。我正在寫論文,力求将他們的聲音打壓下去。”
“難嗎?”
“如果您指的是寫論文,那當然不難。如果您指的是聲勢與信服度的話,也不必擔心。畢竟——”她扶了扶從鼻梁上滑下來的眼睛,抿起嘴,笑得溫文爾雅,“——畢竟我也是個卡文迪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