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芥子袋裡翻出一粒種子,丢進被薔薇藤破開的地磚之下,種子在松軟的泥土裡生根發芽,不多時便長成了一叢藍色泛着螢光的草。
她把草拔起來放到秋遷手裡,道:“用清水熬煮,三碗水熬成一碗水。”
秋遷連忙拿着草出去了。
岚孟目送她風風火火跑出門去,揚了揚手,房門和窗戶便都合上了,這時,她才扭頭看向床榻上的男子。
“你們家可真是卧虎藏龍。寸公子應該清楚我支走秋遷的原因吧?”
寸微雲把自己撐坐起來,掩唇咳嗽了好幾聲。他的臉色已經好了很多,燭光下俊朗的眉眼也仿佛籠罩了一層柔光,他望向站在不遠處雙手環胸的女子,語氣平淡,好像隻是在問明天早上吃什麼。
“敢問姑娘,不知在下還有幾日可活?”
岚孟坦言道:“不超過一年。”
“一年……”寸微雲重複着,露出一個要哭不哭的凄慘笑容,“也夠了。”
他調整了情緒,容色恢複平靜。
“七八天前,那隻鬼就找上我了,說想要我的心,我當然拒絕了,那之後他夜夜都會前來,天亮之前才會離開。我害怕他盯上秋遷,隻好勸她住在梅邊吹笛,等天亮了再回來。”
岚孟道:“秋遷不肯的吧?”
寸微雲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答道:“她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家,那邊一結束就回來了。好在秋遷看不見那隻鬼,那鬼也沒表現出來對她的敵意,直到今天,咳咳咳……”
等他那一陣咳嗽緩過勁了,岚孟才道:“今夜那鬼察覺到了我的氣息,所以才對秋遷下手了。”
“那鬼非要我心甘情願獻出心髒,不知姑娘可否解惑?”
岚孟在凳子上坐了下來,翹着二郎腿,手肘抵在膝蓋上托着腮,她道:“因為你有一顆七竅玲珑心。一顆心能抵一百年的道行,那鬼正處于修煉的瓶頸期,若是吃了玲珑心,他便能一舉成為鬼修。隻有生者自願贈予,玲珑心才有效果,所以他才沒有直接對你下手。”
寸微雲垂下眼眸:“原來如此。”
“身懷七竅玲珑心,你身邊應該群狼環伺才對,怎麼之前沒有被惡鬼發現?”岚孟疑惑道。
寸微雲想了想,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錦盒來,把裡面的東西展示給岚孟看。
“家父叮囑過要随身佩戴此物,可十天前被我失手打碎了,不知是不是它的緣故?”
看清錦盒裡是何物的時候,岚孟的心口一燙,繼而一酸,酸澀如潮染上眼尾,形成了一抹紅。
錦盒裡安靜躺着兩塊碎裂的玉,斷口隻有兩道,若是将其合在一起,該是一枚雕刻着雀鳥花紋的玉玦。
堯玦的玦。
岚孟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才将那斷裂的玉玦取了出來,她翻來覆去看了看,是堯玦所留無疑。法力已經不剩多少了,就算不被失手打碎,這玉玦也很快就會因法力消弭而失去效用。再過不久就會有雪災,死的人不會在少數,若是引來實力更強的鬼,說不定這對兄妹會被吃得渣都不剩,隻能說時間剛剛好。
岚孟将玉玦還了回去,問道:“令尊可曾說過這玉玦的來曆?”
寸微雲搖了搖頭,“家父未曾提及,隻說是非常重要之物,萬萬遺失損壞不得,隻可惜被我失手打碎了。”
岚孟點頭道:“無礙,它也已經盡到自己的責任了。”
寸微雲不明所以地看她,岚孟卻沒有解釋,隻道:“你這副身軀早已無力回天,喝再多的藥也無濟于事。我可以傳你一些修為,保你身體康健、行動如常,不必整日纏綿病榻,隻不過卻續不了你的命,等死期一到,你還是活不了。”
寸微雲問道:“姑娘有什麼條件?”
岚孟勾唇笑道:“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快。”
她唇邊的笑意壓了下去,“在你死後,我要你的魂魄。”
空氣安靜下來,燭火幽幽,照在岚孟身上。她的臉一半被昏黃的燭火照耀,一半又隐藏在幽深黑暗之中,目光卻是如無波無瀾的古井一般平靜,讓寸微雲乍然加快的心跳慢慢平複了下來。
“姑娘要我的魂魄有何用?”他問道。
岚孟沒有隐瞞:“我需要身懷七竅玲珑心之人的魂魄制作引魂燈的燈芯。”
她補充道:“你放心,這樣做不會讓你魂飛魄散,反而有助于你成為鬼修。身負玲珑心的人比普通魂魄更有做鬼修的潛質,所以你才有早夭之相。我會全力保護你魂魄的安全,在等我達到目的之後,也會信守承諾解放你的魂魄。”
寸微雲疑惑道:“在下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姑娘既然是修為高強的仙長,想要我的魂魄何不直接來取?”
岚孟解釋道:“和那鬼想要你的玲珑心一樣的道理,魂魄必須自願成為燈芯,否則即便做成了引魂燈,也招引不來魂魄,所以我才把利害關系都和你講清楚,答不答應全看你的心意。”
“引魂燈……姑娘要招引誰的魂魄?”寸微雲一言直指要害。
岚孟指了指他手中的錦盒,“這枚玉玦的主人。”
寸微雲怔了一下,低頭看着錦盒裡斷裂的玉玦,神色晦暗不明。若她沒有說謊,那這玉玦的主人當是他的救命恩人無疑。
“秋遷也有修行的資質,你若是答應,我會引她入道修行,正好她修仙你修鬼,你們也不必下黃泉做苦命鴛鴦。”
寸微雲:“……姑娘倒是幽默。”
岚孟笑道:“過獎,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誇我。”
“可否容我們商量一下?”寸微雲問。
岚孟:“考慮好了就叫我的名字,我會聽到的。引魂燈的事情還望公子保密。”
寸微雲點了點頭。
秋遷端着藥快步走了進來,然而闫扶音已經不在房中,寸微雲靠坐在床頭,一雙笑眼安靜地注視着她。
“千千,我有話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