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孟走馬觀花地浏覽了一下手裡的書,裡面都是榫卯結構、構件尺寸比例什麼的,紙張上磨損痕迹明顯,像是被人翻來覆去看了很多次,書架上的其他書卷同樣如此。
整個書房裡不過五排書架,卻有三排是和木工相關的書冊,莫非國師喜歡做木工?
岚孟将書遞了回去,柳逸直将其放回了原位,道:“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兩人将書房中的一切都回歸了原樣,然後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書房,往宅邸深處走去,穿過栽滿了芍藥和牡丹的庭院,便見院落中央有一座富麗堂皇的房子,一看就知道是這座宅邸最寬敞亮堂的主屋,想必就是國師的住處。
岚孟凝神感受了一會,沒察覺到屋中有活人氣息,反而是主屋北面的後罩房裡睡着一個凡人,呼吸沉穩,似是沉入了美夢之中。
一般來說高門大院的後罩房常被用做是下人們的住所,或是堆放雜物的地方,但是國師府下人們多居住在前院的廂房裡,獨留一人孤零零住在後罩房,有些古怪。
岚孟偷偷摸摸來到窗外,給紙糊的窗戶戳了個洞,眯起眼睛往裡面看,屋子不算大,也沒有很多家具,瞧着就是一間普普通通的下人房間,榻上的被窩裡躺着一個人,沒有絲毫靈力波動,确是普通的凡人無疑。
柳逸直則推門走進了旁邊的屋子,除了那凡人住的一間,這一排後罩房全都打通了,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木頭,金絲楠木,梧桐木,百年沉香木,更别說幾十種各式各樣的鋸子、锉刀、鑽頭等木工刀具。
紫檀木架子上陳列着栩栩如生的木雕,玲珑小巧的木籠裡,一隻翠鳥啄食着碗中的竹米,烏黑發亮的眼睛透着靈動;雄鷹展翅擺件栩栩如生,翎羽根根分明,銳利的爪子緊緊抓着一隻老鼠,鷹的敏銳,鼠的絕望,展現得淋漓盡緻;最高處還有一尊羅漢木雕,肌肉紋理清晰可見,一雙眼瞳卻透露着悲憫。
像柳逸直這樣的外行人,也能看出來雕刻之人技藝了得,木材的紋理與雕刻相得益彰,沒個十年八年的功力,斷然刻不出來如此栩栩如生又意味深長的木雕。
這裡似乎已經很久沒有打掃過了,空氣中彌漫着駁雜的木香,地上都是木屑,鞋子踩在上面會發出咔嚓咔嚓的輕響,忽然踢到了什麼,岚孟低頭一看,是個球形的物件,不是木頭,倒像是什麼動物的骨頭,顔色潔白,上面還有細小的凹痕。岚孟彎腰将其拾了起來,發現是個雕了一半的鬼工球,内外十層皆被打磨成球狀,最裡面有幾層尚未雕琢,其餘每一層都雕刻了不同的紋樣,有龍鳳、遊魚、祥雲等等,球面雕琢立體,是精巧繁複的牡丹花。
她伸手撥了一下,圓球立即傳動起來,嘩啦啦的清脆響聲猶為悅耳。
“闫扶音,過來一下。”忽然聽到了柳逸直的呼喚,岚孟随手将鬼工球放在了一旁的平頭案上。
繞過擺滿了木雕的架子,岚孟首先見到的是一個方桌,上面放置着一座木頭拼搭起來的九層高塔。不過尺許高,但是完美複刻了塔的構造,榫卯相接嚴絲合縫,飛檐鬥拱層疊而上,瓦當上的紋飾也清晰可見,赫然就是縮小了的逐月塔。
柳逸直站在方桌旁,仔細看着手裡的圖紙。是逐月塔的設計圖,但是要比前幾天他們在督造官展恪手裡看見的要更詳細,恐怕是設計初稿。
柳逸直将那張設計圖放回了原位,道:“據說國師性格孤僻,雖然在朝堂上大肆攪動風雲,但從不與其他官員結交,甚少在朝堂之外的場合現身,所以幾乎沒有人知道他成為國師之前是幹什麼的。
“書房裡幾乎都是木工的書,又有這麼大一間做木活的房子,國師以前不會是個木匠吧?”岚孟猜測道。
“有這個可能。”柳逸直贊同道。
岚孟哂笑:“這人倒是多才多藝,又會雕木頭,又會畫陣法的。”
“正好他現在也不在府裡,先找找這裡有沒有陣法圖紙吧。”柳逸直提議道。
于是兩人開始在房中到處搜尋,尚未找到什麼線索,便聽見外面一陣争吵聲,聲音越來越近,兩個人推推搡搡的影子映在了窗戶上。
“吱嘎”一聲,緊閉的房門被推開,腳步聲雜亂而無序,那兩人相繼走了進來。
柳逸直眼疾手快地攬過岚孟的肩膀,兩人蹲下來躲在了雕龍畫鳳的沉香木矮櫃後面,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矮櫃跟前有一面鏡子,可以照到來人的下半身,所以岚孟隻能通過身形與衣着判斷闖入房中的是一男一女,男的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女的則身着淺紫色勁裝,腰間纏着一根皮鞭,鞭子被保養得油光水滑,似有銀光流轉其上。
“我都說了我毫不知情,你就是再逼問我,不知道的事情我還是不知道,你這瘋婆子到底聽不聽得懂人話,為何總是揪着老子不放?”
男子控訴的聲音傳入耳中,岚孟無端覺得這聲音似曾相識,于是朝旁邊挪了挪,把頭伸到了矮櫃和牆壁的空隙之中,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下一秒,男子被踹飛出去,重重砸在了牆壁上,他吃痛地在地上扭,一偏頭,便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眼睛。
就像是看見了救星一般,他兩眼發光,大聲呼救道:“岚孟!原來是你!快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