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破口大罵:“柳逸直!你到底在磨蹭什麼啊!怎麼還不來!”
話音剛落,一道光柱從天而降,正正照在了逐月塔上,白晝一般的亮光瞬間便将整座栖凰山照得透亮。與此同時,纏繞在逐月上的扶桑木枝條猛地收緊,巍峨宏偉的九層玄塔頃刻間便土崩瓦解,木材、瓦片嘩啦啦墜入了桐泉湖之中。
洛山手中的暾雲炬發出刺眼光芒,“轟”地一聲迸發出強烈神力,绮羅衣和許渭雙雙被震飛了出去,從地底延展出來的魔氣仿佛見到了洪水猛獸一般,紛紛躲回了地底之中。
崖昱懸浮在半空中,居高臨下地睥睨着地面上的岚孟幾人,臉上浮起一絲輕蔑,他冷哼一聲:“你們以為,沒了逐月塔,本座就無可奈何了嗎?”
隻見他雙手結印,十指翻飛,繁雜神秘的法印出現在他足下,等到最後一筆印記落成,法印猛地墜入地面,和星垣之陣交疊在一起,形成了新的陣法。
他五指聚攏往陣法上一抓,頓時山搖地動,一聲聲龍吟不知從何處響起,似遠在天邊,又似近在眼前,隻見一條金龍從陣法中緩緩探出了頭,它的鱗片熠熠生輝,猶如黃金打造,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仿佛盛滿了璀璨星辰,喉間時不時滾出低沉而有力的龍吟,周圍的空氣都因這一聲聲吟嘯而振動。
很快,金龍的眼睛裡多了幾分抗拒,原本霸氣威武的龍吟變得壓抑而痛苦,它激烈地掙紮起來,扭着身子想要回到龍脈之中,然而崖昱的手隔着空氣緊緊抓住了它,讓它反抗不得,隻能任由賊子一寸一寸将自己扯出沉睡了千萬年的土地。
夏瀾熹“呸”地吐出一口血,沉寂的眼神像是裹挾着寒冰,她跳上了扶桑木,順着枝幹湊近了崖昱,列缺鞭破開了空氣,迎着飒飒風聲抽向了崖昱。
鞭子被單手抓住,而夏瀾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嘴裡吐出幾句梵音,刻在鞭子上梵文立即活了過來,一個接一個貼上了崖昱的身體。一開始崖昱還毫不在意,幾個破字能奈他何?然而很快他便笑不出來——他能感覺到這具身軀忽然變得滾燙,腦海中“南無阿彌陀佛”幾個字在重複回蕩,充斥着神經,整個腦袋都像是要被撐炸了。
“啊!”崖昱發出了一聲慘叫,黑霧被排斥出這具身軀,凡人崖昱和聖主被剝離開來,隻剩半條腿還彼此粘連。
趁着這個破綻,岚孟握着參劍一躍而起,血液淌到了冰寒劍刃上,将其包裹、延伸,瞬間便變成了一把血色長劍,她毫不猶豫地朝着崖昱斬下。
黑霧中傳出嘶啞難聽的嗓聲,猶如鈍刀一般淩遲着人的鼓膜。
“本座等了數千年,怎麼會讓你壞了好事……”
無數觸手從黑霧中伸了出來,齊齊朝岚孟探去,岚孟無處可避,她也不能避,沒有絲毫遲疑,她舉劍砍向崖昱的脖頸,與此同時,魔氣形成的觸手也觸及了她的手臂。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迅疾如閃電般的黑色身影猛地從側方掠了過來,徑直擋在了岚孟與魔氣觸手之間,陣法明亮的光芒将二人包裹其中,岚孟聽見了急促又熟悉的呼吸聲。
腕上用力一撇,刀刃上的凝滞阻礙感豁然一空,崖昱的頭顱飛了出去,伴随着聖主一聲慘叫,魔氣與崖昱的身軀完全分離。
與此同時,從天而降的光柱驟然分解成千萬條銳利的箭矢,直直紮進了星垣之陣,準頭不夠,但勝在數量繁多,很快便将星垣陣法紮成了刺猬模樣。
洛山乘勝追擊,擡起暾雲炬重重往地上一杵,地面裂開了幾條巨大裂縫,逐月塔地基應聲而裂,桐泉湖之水倒灌其中,沒一會兒便将其淹沒殆盡。
金龍長嘯一聲,一頭紮進了栖凰山脈之中。
“你們好得很,好得很……”
聖主沒了可以寄身的軀體,隻能化作一團黑霧在高空中飛如無頭蒼蠅般亂竄,魔氣凝聚成雨一樣的實體,從萬丈高空中直墜而下,毫無差别地攻擊着地上所有生靈,并且範圍極大,不隻是栖凰山,整個卧泉城都在它的攻擊範圍之内。隻要被魔雨擊中的,花草樹木會立即焦黑枯萎,人抑或是飛禽走獸,則是頃刻成枯骨,森森白骨也會被魔雨消融成墨汁一般的水。
柳逸直單手攬着岚孟的腰身,兩人重重砸在了地上,他猛地吐出一口血來,然而柳逸直不敢有絲毫的放松,立即支起靈氣罩抵擋着魔雨的侵蝕。
魔雨連綿不絕。
洛山調動全身的靈氣,将其灌注于暾雲炬之中,暾雲炬的賜福逐漸蔓延開來,像是天上的五彩華光降落到了凡塵,華彩抵擋住了一部分魔雨,但洛山畢竟隻能調用暾雲炬的投影,他身上早已傷痕累累,體内靈力所剩無幾,即便是使盡渾身解數,也隻能勉強将賜福延展至方圓二十裡,還有半座卧泉城暴露于魔雨之下。
他仿佛聽到了天地的哀嚎。
洛山不禁在想,若是身在此地的人,面臨此窘境的人,不是他,而是堯玦,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靈力逐漸耗盡,賜福的範圍逐漸縮小,洛山脫力倒下,暾雲炬投影也逐漸化作星星點點消失于天地之間。
然而魔雨還在侵蝕着大地,聖主癫狂地飄來飄去,猙獰笑聲響徹雲霄。
夏瀾熹撐着扶桑木站了起來,手裡緊緊握着列缺鞭,殷紅血絲溢出唇角,她擡起手背擦了擦,正要一鼓作氣躍上空中,忽然瞥見天際一簇青光直直朝他們飛來。
聖主猙獰的笑聲戛然而止,黑霧幻化出人的輪廓,掄起拳頭撞向那簇青光,靈氣和魔氣兩相碰撞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聲響,磅礴的靈氣化作瓢潑大雨,将魔雨沖刷殆盡。
“玉成汝?”聖主冷哼一聲,“你這窩囊廢倒是來得及時。”
那青光正是玉成汝,他施施然站在半空之中,一身雪衣皎潔如天穹之上的月光,嗓音和緩,像是一聲歎息,而這歎息之中又暗含隐怒: “你終于從地底出來了。”
“本座幹什麼,還需要和你打招呼?”聖主洩出一聲輕蔑的笑。眼見着竹籃打水一場空,并且他隻來了一具分身,再糾纏下去毫無意義,他便化作黑霧俯沖而下。
玉成汝怎能順了他的意?立即飛身而上與其纏鬥,兩人在空中打了百來個回合,沒人看得清他們的動作,隻曉得破空之聲震耳欲聾,刀光劍影,天搖地動。
最終是玉成汝一把拽住了那黑霧的一角,虛無缥缈的霧氣被他拽在了手中,青藤一般的紋理立即從相觸的地方爬遍了整團黑霧,讓聖主插翅難飛。
聖主隻好斷尾求生,當機立斷斬斷了本體與分身的聯系,黑霧散成魔氣,從青藤巨網之中逸散開來,逐漸沉入了地底。
玉成汝的神色晦暗不明,他一甩袖,整個人便于半空之中驟然消失,好似從來都沒有來過一般。
一條彩虹橫亘天際,柳逸直的心情終于明朗起來,他扭頭去尋找岚孟的身影,那個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兩眼緊閉,身上滿是血污,呼吸輕緩又沉穩,已經累得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