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枝頭含苞待放的杏花被風吹雨打,不堪重負從高高的樹梢墜落一般,上一秒還是生龍活虎的,下一秒便香消玉殒,寸微雲就是這樣。
當那團泛着瑩光的魂魄從他的體内飛出,飄飄悠悠飛進了精巧繁複、刻滿了陣法線條的竹燈時,秋遷心裡好像空了一塊,繼而泛起了一陣密密麻麻的疼,疼得她手腳痙攣,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
她将寸微雲葬在了後山一個人迹罕至的地方,在岚孟的幫助下設了隐蔽氣息的法陣,不砌墓碑,不落墳茔,就這樣葬于山中,回歸山川的懷抱。
“今後有什麼打算?”岚孟問。
秋遷蹲在地上撿着泥土裡的腐樹枝,聽聞此言停下了動作,透過樹林的空隙望着遠處被籠罩在陰雲之下的介城,她說:“繼續修煉吧,我相信以後總會有相見之日的。”
岚孟道:“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秋遷仰頭看她,勉力勾起一個燦爛的笑容,重重點了點頭。
“對了,你說要為我引薦的師傅在哪裡?我可以去找他了嗎?”
岚孟微微勾唇,“不用,等到時機成熟,他自然會來找你,你且等着就是了。”
秋遷撇撇嘴,繼續撿着枯枝落葉,将其灑至遠處,沒讓寸微雲的骸骨受到任何不好的事物的影響。
她讨厭等待,可往往幸福的必備條件便是遙遙無期的等待。
撿完枯枝以後,秋遷便扛着鋤頭下了山。
岚孟駐足在山中,目送她瘦削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視野裡,花瓣被風卷着簌簌飄落在地面上,終究是塵歸塵,土歸土。
她低頭看着手中忽明忽暗的山水令,搖身一變化為原形,朝山的那頭飛了過去。
岚孟還在趕路的時候,柳逸直已經回到了山到源。他一腳跨進了泉生門,薄霧似的泉水滌蕩全身,下一秒他已經躍至數裡之外,踏着清風來到了風菱衣的住所。
“師傅!”
他猛地推開了房門,“砰”地一聲巨響,房梁上的灰都被震了下來。
彼時風菱衣正躺在榻上,控制着點心一個一個從盤子裡飛進他的嘴裡,冷不丁被這巨大的聲響一吓,半空中的點心“啪叽”一聲掉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風菱衣頓覺心疼得要滴血,朝門口怒吼道:“你丫的作死呢!”
數道看不見的風刃朝柳逸直襲來,他熟練地在房中靈活閃躲,沒被傷到一片衣角,卻在最後一刻被迎面潑來的一杯茶水淋成了落湯雞。
柳逸直“呸”地一聲吐出溢進口中的茶水,擡手用袖子揩了揩臉上的水珠,走到榻邊,恭敬地朝風菱衣行了一禮。
風菱衣雖然已經幾百歲了,但還維持着十六七歲的少年模樣,吊兒郎當地把腿擱在桌子上,他放棄點心拿了串葡萄吃,擺了擺手,漫不經心道:“免了免了。”
柳逸直站直了身體,卻聽他問:“那丫頭呢?”
“誰?”柳逸直不解道。
“還能有誰?你那相好呗,堯玦的徒弟,那隻小藍鳥。”
柳逸直面上一僵,繼而移開目光,心想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不答反問:“您真的認識她啊?”
“那是。”風菱衣輕輕“哼”了一聲,傲嬌道:“當年老子和堯玦可是稱兄道弟,一起闖蕩江湖的關系,他的徒弟老子能不知道?”
柳逸直讪讪一笑,心裡想的卻是,要不是聯系不上風菱衣,他也不至于被岚孟耍了那麼久,直到最近才知道她的身份。
“對了師傅,您去九幽了?裡面到底有什麼?您發現什麼秘密了?”
風菱衣往嘴裡喂着葡萄的手一頓,皺眉道:“小孩子别瞎打聽。”
柳逸直一聽這話就知道此事不簡單。風菱衣一向沒個正形,經常和梁齊安一起編排其他山主,被他聽到了也絲毫不怵,有時候還大剌剌地拉着他一起聽牆角,若非茲事體大,他可不會瞞着自己這個徒弟。
柳逸直死纏爛打地追問了好幾遍,把風菱衣鬧得煩不勝煩,這才願意給他透露一點消息。
“九幽不都是些魔物麼,要麼是入了魔逃去那裡避難的修士,要麼是被放逐的,反正烏煙瘴氣的,要不是你師傅我跑得快,早就交待在那了。他們都加入了朝聖道,謀劃着要一起闖出九幽攻打我們,就等着勞什子聖主出山了。”
難怪聖主要搶奪楚國的龍氣,柳逸直想。
“你和聖主交過手了?”
柳逸直點頭承認,風菱衣上下打量他一圈,又擡手捏了捏他恢複良好的左胳膊,冷哼一聲:“算你小子命大,你們遇到的聖主隻不過是他的分身,實力不足本體的百分之一,不然你現在焉有命在?老子九死一生從魔窟裡逃出來,還得給你這不肖徒孫收屍,想想就覺得命苦。”
僅僅一個分身就如此難纏,他們幾人聯手也不能試撄其鋒,若不是玉成汝及時前來相救,他現在恐怕已經是一具死屍了,柳逸直忽然感到一陣後怕。
他問:“聖主到底是什麼來頭?”
風菱衣吐出葡萄皮,理所當然道:“你管他什麼來頭!反正是個惡貫滿盈的老東西,所以才要趁那些狗東西沒反應過來,先殺他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