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靈兒氣瘋了。
她竟然說自己是下九流,說自己她還能顧及着對方的身份忍一忍,說她爹娘她可受不了。
剛要沖過去反駁,忽然玉姝輕輕拽了自己一下。愣神的功夫,隻聽玉姝輕聲開口:“士農工商,商雖然排在最後,可我們卻誰也離不開呀。”
宋玉瑤見竟然是宋玉姝說話,剛要出言譏諷,卻被對方一個眼神掃過,怔住了。
“靈兒他們家這種大商戶,也是我們縣裡的賦稅大戶呢。若不然,縣裡哪有錢修路、鋪橋,中秋節哪裡來的那麼多花燈集會。”
“更别說是那些酒樓當鋪,街邊的小商小販,咱們吃穿住用行,都離不開呀。怎麼能說是下九流呢。”
“姐姐這麼說,父親作為縣令,聽了要生氣的。”
宋玉姝的話簡單通俗,大家聽了之後眼睛紛紛一亮!
對啊,宋玉瑤的話是難聽,可這确實也是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的看法。
大家聽了不舒服,卻說不出什麼反對的話。
讀書入仕,哪怕考個秀才,在當地都是光宗耀祖的事,這是刻在大家骨子裡的認知。
可這不代表商戶就下九流,就格外低賤了。
玉姝說得好,吃穿住用行,現在哪樣離得開商戶。
就算家裡有地能種糧,餓不死,可現在條件好了,誰不去買點家裡沒有的肉啊菜。
夫子想地更多。
小小縣城離不開小商小販,那放眼整個大慶朝,興修水利、軍備征兵、邊界打仗、朝廷運轉,哪樣不需要錢,不需要稅收,不需要無數的大大小小的商戶。
夫子看向宋玉姝的眼神都變了,沒想到小小年紀卻能看透現象。
而且不僅能看透,還敢說出來。
孺子可教。
姜靈兒覺得,玉姝把自己想說,卻說不出來的話,都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商戶怎麼了,自己爹娘老老實實地做買賣,越做越大,賺的每一個銅闆都是應得的。
不偷不搶,不強買強賣,怎麼就下九流了。
舒坦!爽快!
她昂首挺胸叉腰,故作挑釁地看向宋玉瑤,身後要是有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宋玉瑤緊緊地抿着唇,大腦一片空白,表情僵硬,極為難看。
她發現自己不僅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而且,原來站在身邊的人竟然都離得自己遠遠的。
還在用奇怪的眼神看自己。
難道自己說錯了嗎?自己可是縣令的嫡出女兒。
以前,大家都順着她,恭維她,說的話從來都是對的。
可今天為什麼會這樣!他們怎麼敢,怎麼敢這麼對自己!
鋪天蓋地的壓抑氣氛讓宋玉瑤腦子裡嗡嗡作響,她再也受不了,崩潰地沖了出去。
……
“宋二姑娘真是這麼說的?”
姜府裡,一位保養得宜、身材圓潤豐滿的夫人正坐在桌前挑選最新送來的幾批布樣,聽聞女兒說起學堂的新鮮事,忍不住擡頭問道。
姜靈兒眉飛色舞,“當然了!娘,我還能騙你麼。這些話,讓我編也編不出來啊。你是沒見那個宋玉瑤給氣的,最後什麼也沒說就跑了。可能回家哭去了。”
姜夫人有些意外,靈兒進學堂小半年了,從來沒見這麼高興過。看來,是交到了知心合意的朋友。
旁邊喝茶的姜父也很感興趣,“沒想到宋縣令的女兒,才7歲,竟然能替咱們商戶說話,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姜靈兒好像與有榮焉,“玉姝可聰明了!連夫子看她的眼神都變了呢。這才是她來的第二堂課呢。”
“最可氣的還是宋玉瑤!”
姜父面露疑惑,“宋大姑娘這麼說,難道是宋縣令的意思?”
姜母不同意,“你沒聽靈兒說的那宋二姑娘最後一句話嗎,我看應該不是縣令大人教的,就是宋大姑娘自己心眼壞。”
“那仕途,是人人都能走的嗎?咱們商戶雖然不如讀書人,可也是清清白白做買賣,怎麼就這麼被人瞧不起。那學堂裡,咱們家也是出了錢的。”
說罷,重重地歎了口氣。
姜靈兒不願意看母親難過,連忙過去哄:“娘别生氣,玉姝已經替我們正名了。她幫了我大忙,我能請她到家裡來玩嘛”
看着女兒眼巴巴的樣子,姜母也對宋二姑娘很好奇,就同意了下來。
還讓姜靈兒鄭重的邀請,雖是庶女,可到底也是縣令大人的女兒,可不能怠慢了。
宋玉姝這邊自然也很高興能交到好朋友。
學堂裡上五天就可以休息兩天。就像現代的周末一樣,這讓她感覺非常熟悉。
到了休息這一日,宋玉姝和家裡說了一聲,帶着春雨,提前就出門了。
她沒有先去姜靈兒家,而是去了當初遇到盧風的地方。
遠遠地,就看見一個10幾歲的男孩蹲在角落裡,安安靜靜。
忽然,他看向宋玉姝的方向,臉上瞬間有了神采,站起來等着她們走進。
宋玉姝也看見他了。走進後她才發現,盧風很聽話,應該是找地方洗了澡,頭發利索的束了起來,換了一身幹淨的粗布衣服和新鞋子。
連春雨都吃驚,這還是那天那個小乞丐一樣的孩子嗎。
濃眉星目,鼻梁高挺,臉部輪廓清晰分明,個子也高,比7歲的宋玉姝還要高兩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