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姝沒想到忽然碰見蔡炎,見他目光中充滿探究和猜疑,心中一凜,直覺告訴她最好盡快離開。
“見過姐夫。姐夫是來尋姐姐嗎?”她主動道:
“姐姐還在與母親說話,您不妨到前院等等。”
蔡炎卻不說話,盯着她的眉眼,眼神複雜。
難道此女用了什麼易容之術?
但轉念一想,一個小家之女不可能數年如一日地使用這種技法。
宋玉姝見他不動不說話,隻得行禮道:“内院還有些事,玉姝先告辭了。”
聽她要走,蔡炎一個箭步沖過來,緊緊攥住了她的右手,讓她被迫停在原地。
沒想到她這麼大膽,又害怕發出聲音引來下人誤會,宋玉姝隻能用力掙紮,裝作十分驚恐害怕的樣子,“姐夫這是做什麼?快松開我!”
蔡炎沉聲問道:“是不是你?”
“半年多前在柳州縣外,馬車沖撞,到底是不是你?”
“你究竟在說什麼?”宋玉姝面露疑惑,“我……我從未遇過馬車相撞的事情。”
“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蔡炎心中始終存疑,但眼前之人卻也不像說謊。
“夫君,你和妹妹在說什麼呢?”正在此時,宋玉瑤從徐氏房中出來。
蔡炎放開手,瞬間換了臉色,迎向宋玉瑤:“沒什麼,剛才玉姝險些摔倒,我剛好經過,扶了她一下。”
“你與母親許多天不見,不再多聊一會嗎?”
宋玉瑤親熱地挽住他的手臂,“憐愛”地望了一眼宋玉姝,柔聲道:“小妹從小頑皮,長大了也不讓人放心。剛才多虧有夫君在。”
“母親囑咐我來尋你呢,快到晌午了,夫君,我們準備去用飯吧,我已經派人去拿賀禮了。都是夫君幫我挑選的,父親一定高興……”
二人一邊說一邊走,似乎忘了身後還有一個妹妹。
宋玉姝使勁搓了搓右手,“晦氣!”
……
傍晚回府後,宋玉瑤獨自一人坐在房内,臉色再也掩飾不住慌亂和怨恨。
白日裡她站在樹後,将蔡炎和宋玉姝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她從來沒見過夫君那樣地神色。
着急、期盼、失望。
難道,玉姝竟然就是他原本要娶的人嗎?
還是說,真如宋玉姝說的那樣,夫君認錯了人……
宋玉瑤捏着手中的簪子,越發用力,手中被壓出通紅的印痕。
她好像不覺得疼。
是了,最疼的那幾日明明已經過去了。
原本以為她要守着這個宅子,毫無希望地過下去。
淚都流幹了,心也疼麻了。
可是昨夜夫君卻突然進來,二話不說就将她擁在塌上,那麼激烈旖旎、那麼缱绻溫存。
她才知道,和喜愛的人在一起是這種感覺。
既然知道了,怎麼能忍受失去!
可,若是……若是夫君真想要宋玉姝呢。
她怎麼辦。
昏暗的房間裡,宋玉瑤的眼神越來越冷。
古時的雪好像來得特别早。
第一場冬雪飄然落下的時候,桃源茶館在灑金街正式開張了。
宋玉姝是個俗人,她很喜歡灑金街這個名字,灑金灑金,多吉利啊。
不過,桃源的風格卻不能俗。
不僅不能俗氣了,還得有格調、有意境、有品味。
林知鶴曾經問過他,為何将這些鋪子都取名為桃源。
當時,謝安斜靠在矮榻上,眼睛微眯,折扇輕搖,在一片茶氣氤氲中,将桃花源記娓娓道來。
林知鶴聞之,不禁神往。
他喃喃低語,反複回味,“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缤紛。”
然後一下子從座位上跳起來,“謝兄!你,你,此等好文,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謝兄大才,令我汗顔!”
“真桃花源,這樣的地方嗎,簡直令人心馳神往。”
轉而忽又怒道:“謝兄,不是我說你,你若是早将這篇文章拿出來,你的桃源早就不僅在柳州這方寸之地了。”
見他一驚一乍,謝安誇張地捂住了耳朵。
“林兄,我何時說過這是我作的文章。”
“此文乃是一位名為陶淵明的先生所作,隻不過他早已仙逝,我隻是代為收藏了此篇而已。”
“陶淵明……”林知鶴歎道:“浮世中尋求心靜,污濁中尤自高潔。這位陶先生一定是一位不出世的大家,否則覺作不出如此立意高遠之作。”
“謝兄,我還真是羨慕你。”
謝安知道他乃禮部尚書之子,看來雖未走仕途,但墨水還在:“你能讀懂文章真意,若是先生知道,即便從未見過,想必也會願意引你為知音的。不必如此遺憾。”
林知鶴自然不會執着于這個。
他按住謝安手中的扇子,興奮道:“謝兄,我有個想法,你聽聽如何?”
謝安挑眉,示意他有話快說。
林知鶴起身,來回踱步,終于道:“我們既然取名為桃源茶館,不如就将這篇《桃花源記》抄錄下來,不,不是簡單的抄錄,是抄錄在絲緞上,懸挂在這大堂内!”
他越說越興奮,“就用那種最大最長的絲緞,從上垂落至底,潑墨揮灑,豈不快哉!”
“配上謝兄設計的布局和茶具,恰如其分,實在是太妙了!”
他三步并作兩步跑到謝安面前,臉紅眼亮,“謝兄!你覺得我這個主意怎麼樣?”
謝安用一種看寶貝的眼神看着他,毫不吝啬他的贊賞:“林兄,我也覺得,甚妙!”
兩人行動力自不用說。
至于去哪裡買絲緞,有盧風。盧風的新鋪還叫雲秀坊,他推薦用一種月影紗,聽說是目前最輕薄最飄逸的絲緞。
至于找誰來揮毫,有林知鶴。用林尚書的話來說,這兒子除了做官不行,其他的都願意鑽研。
書法上也頗有造詣和個人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