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潛樓最頂層深處的一個房間,窗邊坐着一個百無聊賴的女子,若隻看身形,好像是潛樓的三個管事之一,宋也姑娘。但此刻她未着面紗,一張驚為天人的面容就這麼清淩淩地露了出來。
她聽見桂圓的話,連頭也沒回,纖細地手腕往前淺淺一探,拿起一杯茶滿滿地品着,無所謂道:“那又如何,我就看不得他欺負那姑娘。”
桂圓知道,她家姑娘就是如此。畢竟自己也是被姑娘救下來的,這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
她收下所有的佯裝生氣,隻剩下擔心,“我是擔心他回去找他的舅舅,來找咱們潛樓的麻煩。”
宋也這才回頭,好笑地看着她,“你才多大,再這麼操心會提前變老的。”
然後雲淡風輕道:“我潛樓開到如今,也不是沒受過為難,你見我出事了嗎?”
桂圓歪頭想了想,确實,從跟着姑娘買下這個潛樓到如今,确實有很多人使過絆子,但全都被姑娘化解了去。
雖然外人不知道這潛樓的老闆是誰,但她知道,姑娘每日帶着面紗假裝管事,隻是為了好玩而已。她才是真正說了算的人。這裡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還有每一個經營的方子,都是姑娘想出來的。
姑娘說得對,自己能有多少見識,還是别替姑娘這樣的操心了。
反正,潛樓不會有事的。
她熟稔地重新沏了一壺姑娘愛喝地茶,也順勢坐在宋也對面,拿着碟子裡的堅果蜜餞就開始吃了起來,邊吃邊道,“姑娘,這蜜餞真好吃,不像是咱們吳城的東西。”
宋也輕輕敲了一下桂圓的額頭,“你這個小饞貓,倒是會吃。這是我幹娘給我寄來的。江南确實沒有。”
桂圓詫異,“姑娘還有幹娘的,我以為……”嘿嘿笑了兩聲。
宋也:“你以為姑娘我是石頭裡碰出來的,沒有親人嗎?”
桂圓笑笑,“哪能啊,我隻是從來沒聽姑娘提過嘛。而且姑娘你又不願意别人知道自己的容貌和名字。”
宋也:“何必讓外人知道,我自己過得好就行了。”
桂圓不太懂,如果别人都不知道,那姑娘這樣的樣貌和身價不是有點太浪費了嗎。
宋也看她呆呆的樣子,估計是不會明白,也就未再解釋。
大隐隐于市。宋也,也就是宋玉姝在宋家離開京城之前,拖義母給宋父送了信,想要留宋玉姝在京城生活。
不知道信中是如何說的,宋父看罷什麼也沒說,隻吩咐宋玉姝好好聽鄭國公夫人的話。
之後,宋玉姝便也在不久後辭别了鄭國公夫人,離開了京城,來到了吳城。
京城裡的人,有些人她專門留了信,但有些人,她并沒有留下隻字片語。
她也想不明白。或許,她還沒想明白以後要怎麼過吧。
宋玉姝平日裡并不喜歡以真面目示人。說來有些好笑,以前沒辦法,隻能把容貌藏起來,生怕人看見,引來麻煩。
如今已經到了全然陌生的地方,自己也有了自保的能力,結果仍然不願意展露模樣。
但是她很少再會變作其他模樣了,頂多戴上紗巾,聽别人稱呼自己宋也,或者宋管事,宋姑娘。
初秋的清晨,風裡還帶着絲絲微涼,小厮夥計們按部就班地忙活着,宋玉姝戴上面紗,随意地踱着步。
大家都習慣了這位宋管事,知道她喜歡早早起來,在樓裡随意逛一逛。
宋玉姝着人将自己的一套茶具拿了出來,擺在她習慣的位置。
這套茶具,吳城的人沒太見過。潛樓裡的人倒是挺熟悉,還有人建議宋管事在潛樓裡推廣一番,肯定很多人喜歡。
宋玉姝沒同意。
她熟練地将泥爐放好,又在上面放上一張細網,一把精緻的小壺,裡面放上暗綠色的幹茶葉,倒入附近山泉打來的清泉水,等着一樓的地面已經清潔一遍的時候,小壺裡的水已經咕嘟咕嘟燒開了。
熱水沖開,一股熟悉的茶香彌漫開來。盡管夥計們已經習慣了這味道,但還是忍不住駐足停留。
這樣的好茶和喝茶的器具,宋管事為什麼不願意在潛樓裡售賣呢。
大門開着,涼涼秋風加一杯清茶,宋玉姝最喜歡這樣的時刻。
隻是今天略有不同,往日裡,這麼早,從不會有人登門。
今天卻從門外進來一個陌生人,夥計一看那人氣質不凡,心中暗暗意外,仍然溫和道:“這位公子來早了,潛樓還未……”
不等他說完,那人便擡手一擋,看向裡面,然後微微抿嘴,往裡走去。
“姑娘,這樣的圍爐好茶,可否給在下淺嘗一杯?”
宋玉姝擡頭,清晨的光柔和又不奪目,落在那人身上,剛剛好。
她看向那熟悉的身影,恍惚間閃回了無數過去的畫面,笑了,“你來得剛剛好,這壺茶剛正是好時候。”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