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紙的紋路裡,忽閃着幽藍的火焰,盡管隻有一截短短的焰苗,卻足以證明陳祠身上有着和林秀荷相似的能力。
但看陳祠如此生疏的手法以及如此中二的動作,何兮勻猜測林秀荷并沒打算把陳祠培養成新一代的通靈師。
不應該啊。
她記得林秀荷年輕那會兒總嚷嚷着想收個徒弟繼承自己的通靈事業,眼下明明就有現成的,她怎麼又不好生培養呢?
正當何兮勻疑惑之際,一股熟悉且濃郁的香味忽地竄進她的鼻腔。
哇——是她最愛的三文魚貓條的味道!
她陡然回過神來,才發現陳祠正站在空調下舉着不知從哪搞來的貓條,試圖把她勾引下去。
何兮勻努力克制了半秒,然後縱身一躍,跳到了陳祠腳邊,完全出自本能地蹭起了某人的小腿。
何兮勻:“……”
這貓也就這點出息了!
成功把貓主子騙下來的陳祠露出了邪惡的笑容。
何兮勻瞥了他一眼,心裡喊着大事不妙!
可嘴上卻一點不帶停地,砸吧砸吧舔起了香香軟軟的魚肉。
舔到一半,就聽見“啪”地一聲,剛才那張符紙被陳祠一巴掌摁在了她的腦門上。
何兮勻:“……”
何兮勻在心裡翻了無數個白眼,嘴巴卻依舊沒停。
直到貓條見了底,她才用舌頭舔幹淨了嘴巴周圍的小碎肉,接着又舔了舔爪背,而後頂着腦門上的這張符,重新跳上了空調,并且打了個很香的飽嗝。
陳祠盯着她看了半晌,見她沒有發生任何變化,不禁納悶兒道:“怎麼回事?這符怎麼一點用都沒有,我記得我奶以前就是用這符收的小九啊。”
有用就怪了。
何兮勻沒好氣地在心裡嗤笑了一聲。
就這種降服小幽靈的玩意兒還想拿來對付她?
簡直可笑。
何兮勻一爪子把符紙薅了下來,接着一記喵喵拳将符紙打回了陳祠懷裡。
要不是有契約仙盯着,她都想直接攤牌不裝了,省得這人神神叨叨的,一天到晚針對她。
和陳祠對峙了差不多快一個小時吧,蘇惠上來跟陳祠傳話說林秀荷叫他下去,何兮勻跟着陳祠飛快地跑到一樓卧室,此時許則正趴在窗邊的木桌上睡着,林秀荷依舊躺在床上,和之前不一樣的是,她的手裡多出來了一個色彩斑斓的錦囊。
“奶奶,什麼情況?”陳祠看了看桌上的許則,又看了看林秀荷,沒敢輕舉妄動,隻關上房門,輕手輕腳地進到屋裡,在門關上的瞬間,何兮勻像液體似的從縫隙裡成功擠了進來。
她跳到木桌上,繞着許則的腦袋溜達了一圈,嗅到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氣味。
沒等她分析出這股味道出自于何物,林秀荷忽然淡淡地開口道:“不知是誰在他的腦子裡養了隻噬憶蟲妖,根據他的說法,這蟲子在他腦子裡住了得有二十來年了,奇怪的是,這隻蟲妖隻吃了他七歲以前的記憶,吃完後就以長眠狀态寄居在他腦裡,也正是如此我才能毫不費勁地将其取出來。”
林秀荷舉起手裡的錦囊,随即朝木桌的方向一扔,錦囊正正好砸在何兮勻的跟前。
許則睡得不省人事,那麼這錦囊必定是扔給何兮勻看的。
何兮勻不解地擡起頭,一臉問号地看向林秀荷。
林秀荷回以她從容不迫的微笑,顯然早已認出了她:“好運仙,我說得沒錯吧?這蟲子明顯被動過手腳,不出意外,應該有人專門飼養着這種蟲妖,利用它們能夠吞噬記憶的特性為禍人間,想必,這事和二十年前那樁數量龐大的人口販賣案件脫不了關系。”
林秀荷不喜歡“黴”這個字,總覺得念起來寓意不好,她這人在某些方面格外迷信,因為這一個字,硬是給何兮勻起了個“好運仙”的綽号,曾經還想給何兮勻洗腦,讓何兮勻一并把“除黴廟”的名号也給換了。
可惜除黴廟是天賜之物,随意更改那就是違抗天命,林秀荷見此事沒得商量,隻好妥協。看在林秀荷常常來除黴廟幫忙的份上,何兮勻也就沒和她計較,任由她“好運仙好運仙”地叫了。
但自從林秀荷記性變差之後,何兮勻已有十來年沒聽她提起過這一綽号,如今冷不防地再聽到,不禁感慨萬千,一時間竟忘記追究她怎麼突然就認出自己了。
“好運仙?”陳祠滿是疑惑地看着木桌上的何兮勻,“奶奶,你的意思是我養的這隻貓,是神仙變的?那小九呢?”
林秀荷白了這個笨孫子一眼:“什麼小九小八的,小時候那群小幽靈早投胎轉世了,還能讓你給碰上?”
“那你剛才怎麼不告訴我啊!我剛剛對這位神仙……”回想起在二樓的所作所為,陳祠快速地抿了下唇,簡直想當場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
一回到林家莊,他就像回到了童年時一樣,對神仙妖魔一類的事物有着極高的接受度,尤其對他奶說的話更是深信不疑。
林秀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沒事,好運仙會原諒你的……不管你做什麼事。”
最後那句話她說得很小聲,陳祠沒聽清,何兮勻卻一字不落地聽見了,她不明白林秀荷為什麼會說出這句話,在林秀荷心裡,她應該不是什麼善良寬容的神仙才對,反之,林秀荷年輕那會兒還常常吐槽她冷血無情,一點憐憫之心都沒有。
她可是出了名的有仇必報。
“不管你做什麼事”這種話,林秀荷怎麼說得出口?
“什麼?”陳祠追問道,“奶,你後面半句說了什麼,我沒聽見。”
“不重要。”林秀荷斷下他的刨根問底,擡起枯瘦的食指指向那錦囊,“等你朋友醒了你要如何向他解釋?現在的人恐怕沒幾個相信這世上存在妖魔鬼怪的,趁他還沒醒,你先編個說法吧。”
“不用。”陳祠走到桌旁,想撈起錦囊看一眼,但内心又害怕,最後隻用手指輕輕戳了兩下,噬憶蟲妖這會兒還在沉睡,被他戳也依然一動不動,“我朋友因為這個問題去過不少大醫院,也找過很多專家面診,得到的結果不是說他熬夜太多導緻精神壓力緊繃,就是說他畫漫畫過于沉浸,懷疑他有多重人格……最重要的是他說他以前也看到過幽靈什麼的,反正他肯定會相信的,不然的話我也不會帶他來打擾您老人家了。”
“嗯。”林秀荷輕咳了一聲,擺了擺手,“你先出去吧,我還有些話想單獨和好運仙說說。”
“哦哦,好的。”得知自家貓不是無頭怪,而是神仙之後,陳祠的态度頓時變得畢恭畢敬,臨走前,他甚至對着何兮勻敬了個禮。
何兮勻:“……”
門被重新關上後,何兮勻叼起桌上的錦囊一個飛躍直直跳到了床上,沿着床邊走到了林秀荷的手臂旁,将錦囊放進了林秀荷的手掌中。
林秀荷這時才意識到她似乎說不了話。
她自顧地猜到:“好運仙這是又在曆什麼劫?”
看樣子林秀荷這會兒是真清醒了,非但認出了何兮勻,就連幾十年前她随口說的話都一并想了起來。
林秀荷年輕那會兒總愛拖條長凳到除黴廟門口坐着,一邊嗑着瓜子一邊向何兮勻打聽各種新鮮事,那時何兮勻随口講過幾次曆劫的經曆,其中有兩次劫,她便是化作了人類在人間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