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傲天這個名字隻是曾經的一個玩笑話,直到這個孩子真正出現,常無念才意識到小說裡的事件在一步一步地進行,而原本就知道答案的他在一開始卻忽視了這些細節。兒時仙人轉世的故事是真的,自己就是這知曉天道之人,偏偏無所察覺,若是能提早明白,後來的事也就不會發生。常無念對自己的厭惡甚至能透過紙張蔓延出來。
師尊的死對常無念又是一個打擊,讓他意識到“天命不可違”,天道的規則無法改變,就算知曉劇情也無法改變結局,同時他也察覺到自己與天道似乎存在某種聯系。
常無念的記錄從龍家滅門後就變得不正常,有些話驢唇不對馬嘴,思維跳躍過于頻繁,原本還在難過龍靈和隋如風,又高興邖臨淵還活着,然後因他可能的遭遇而痛心,緊接着恨起世間萬事萬物。他想和臨淵合作,一起報仇,想問臨淵發生過什麼,想告訴他自己的經曆——他不能,因為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他而起。
臨淵一直在查當年事,他甚至會因傷害無辜的人而悔恨,觀察到這些的常無念知道,哪怕他頂着魔尊的稱号,本質還是沒有變,依然是當年那個心軟和善的少年,與自己冷掉的心已經截然不同。邖埜似乎也沒有變,依然是從前那副嚣張欠揍的樣子,或許變了的隻有自己,變得冷心冷血,不擇手段。
像是在驗證常無念這句話,他之後的記錄中,情緒表達的越來越少,有時隻是在單純記錄一些事,比如他觀察臨淵暗中的布局,邖埜勸他行事不要太過極端等等。
常無念最後一次情緒爆發是化神立道的前幾天,可能還哭了一場,因為許多字的落筆都像細雨一樣暈開。他怕自己的判斷失誤成為臨淵死亡的推手,他殺不了龍傲天,因為龍靈把自己給她保命的咒用在了她的孩子身上,他依然是東州那個沒用的小胖墩,就連自己的本性都無法保住……他不想舍棄自己的喜怒哀樂,哪怕這些情緒會讓他更為痛苦,即便痛苦,也能讓他覺得自己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也是他可以享受生活和感受快樂的基礎,這會讓他對未來還有期待。他不想無知無覺地過完後半輩子,可他更不想困在眼前的結局中等待安排好的死亡……他很慶幸有這樣調節情緒的習慣,能讓他以此作為毀道重修的引子……
“啾啾!”
常邖回過神,側頭發現枕邊是小青鳥嗑好的瓜子仁。
“你吃吧,”常邖戳了戳它:“你這是随誰,怎麼這麼習慣照顧人?”
視線落到床頭散亂的冊子上,常邖估計它們被埋在樹下的原因是怕計劃沒完成前看到容易守不住道心。可是,常無念沒想過就算看了也沒有感覺的這種可能嗎?他怎麼就笃定,這些會成為毀道重修的引子……難道是由于寫之前他沒有料到自己會失憶?
雖然是自己的字迹,很多想法也符合自己的思維邏輯,但常邖始終覺得像是隔着一堵牆,看到的是别人的故事,自己無法真正地感同身受。
還有,應該不是自己的錯覺,常無念對臨淵的感情不一般,尤其是在和邖埜的對比下,襯得他格外在意臨淵。根據自己數年的閱文經驗,常邖認為這應該是常無念單方面的兄弟情,和自己單純喜歡易銘這個人完全不一樣。
常邖捏了幾粒瓜子仁喂給小青鳥:“也不知道易兄最近在幹嘛。”
中州,金泉山莊。
“……其他門派都有加入擴大商路的打算,隻有合歡宗的态度不明,可能……”面前有點發福的中年人聲音一頓,捋着胡子看過來。
“知道了,我們的人會去協商。”易銘起身行禮道:“那其他的事就勞莊主費心了。”
趙日成趕忙還禮:“尊者客氣了,都是平等互利的事,那有什麼費心不費心……尊者若是不嫌棄,就留下一起用膳吧。”
“莊主的好意在下心領了,隻是在下還有其他的安排……”
趙日成表示理解,沒有強行挽留,這讓易銘不禁松了口氣。
金泉山莊坐落在嶺山腳下,附近曾是林家管控下的開采廠,林家倒下後,金泉山莊的人迅速吞并了林家的多數産業,發展到現在也有不小的勢力。易銘一邊需要他們加強西州與其他州的聯系,一邊還要警惕金泉山莊成為第二批四大家族……
不過,好在莊主趙日成是個聰明人。
“……這個姑娘你又哪裡不滿意,鴻兒,你停下!”婦人的聲音從隔壁的院中傳出,走在主道上的易銘和趙日成均是一愣。
“娘,我說很多次了,我需要的不是一個依附我的人。”青年的聲音越來越近。
“娘隻是希望有人能陪陪你,怎麼就是依附了,你難過的時候,有人能安慰你,能聽你說說話不好——”
婦人的話戛然而止,站在主道上的四人面面相觑。
趙日成臉上閃過一絲尴尬,笑呵呵地開口道:“犬子今日與族中姑娘說親,讓您見笑了。”
面對行禮道歉的趙夫人與趙鴻,易銘表示沒什麼,都是小事。
離開金泉山莊,趙夫人的話還在耳邊回蕩,每一句都讓易銘克制不住地想起另一個人。
自己在渴望他的陪伴嗎?
易銘用魔氣凝成一隻青鳥吩咐塔裡人去合歡宗一趟,随着青鳥的離開,他想到給常邖那隻摻雜着自己神識的青鳥,他沒有指望一個修太上忘情道的人能用它聯系自己。就算常邖真的聯系了,青鳥也無法通過雲衍宗的護山大陣,隻有這樣,對方才會安分地在雲衍宗修煉。
自己不會有好結局,與其有他人陪伴,還不如一個人走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