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秘境，體内的靈力再度被隔絕，常邖将密匙揣進懷裡，又扶正胸口的鏡子。

魚仔被他留在外面接應，若不是讓虎妞讀到陸離心裡沒動什麼歪念頭，常邖還不敢大大方方地進來。

不遠處，山洞内的火光在黑夜裡格外顯眼，隐約還能看到少女的影子映在一旁的石壁上。

“你找我？”常邖在邖桂心對面坐下。

邖桂心像是剛回過神，對他赧然一笑，與初見時那清澈的學生模樣沒有什麼區别。

常邖一時不太确定：“你都想起來了？”

邖桂心點點頭，不自然地錯開視線：“我應該怎麼稱呼你啊？”

“常邖就行。”

“哦，”邖桂心觀察他神色，試探道：“我可以繼續叫你姐姐嗎？”

已經換回男裝的常邖：“……”

“随你。”

邖桂心找他來的原因很簡單，為傷到他的事道歉，請他不要怪罪陸離她們。

接着，兩人聊起關于天道的問題。

“……我當時确實過于天真了，”邖桂心低頭，手指無意識地在地上畫圈，“我以為自己可以改變那些結局，但事實就是，我所做的那些就是将他們推入深淵的源頭。”

在邖桂心的劇情裡，她是隐藏于主角團的反派，是主角楚楓在中州曆練時結識的好友，會為了奪取主角仙門之首的位置而不擇手段，最後被合力擊殺。

“……就算我不去做那些，他們也會陰差陽錯地……”邖桂心沉默片刻，低聲道：“就像劇情裡那樣，白雲在我的懷裡離開……他們會一個一個在我眼前離開，都是因為我的錯……”

常邖想到常無念那些被淚打濕的筆記，也是在自責與懊悔中苦苦掙紮，将所有的錯都歸根于知曉一切卻無法改變的自己。

難得不知應該如何勸慰，常邖隻能蒼白地回應：“不是你的錯。”

“怎麼會不是我的錯呢……”地上混亂的痕迹被一滴一滴的淚打濕，邖桂心吸了吸鼻子，聲音幾不可聞：“你也應該恨我的……”

常邖眉頭一皺：“我恨你做什麼？”

“因為我的話，邖族才——”

“啧，”常邖還是頭一次沒有禮貌地打斷别人說話，“你要是真有那麼大的能耐，不早就成為天道了。”

邖桂心垂着頭不吭聲。

常邖歎了口氣道：“所以你是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嗎，後悔認識他們，後悔構建如今這個幾乎沒有妖獸存在的世間嗎？”

邖桂心搖搖頭，抹了把眼睛，又道：“可是沒有我，他們依舊可以做到。”

“既然這樣，那你的存在又能影響什麼？”

邖桂心擡頭，濕漉漉的眼睛望着他。

常邖無奈笑笑，這知心姐姐可真不好當啊。

想起從魚仔那聽來的消息：當年朱心被邖桂心支開後在半路遇到常心，對方察覺到異樣後立即讓她帶路返回，可還是晚了一步，隻能勉強保下邖桂心的靈念，用了特殊的法子封存在秘境裡。隻不過之後楚楓等人想盡辦法也無法喚醒靈念。

“……姐姐？”

“ 嗯？”常邖回神，對這個稱呼已經完全适應。

手絹用來變小人逗易銘了，他隻能眼看着小姑娘潦草地用袖子擦完臉，兩眼紅腫地注視自己。

“姐姐，你想回去嗎？”

回去？

常邖微怔，他知道對方指的是什麼，隻不過，他如今才發覺自己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就連以為自己剛穿過來的時候，他當時的念頭也是離開山洞，而不是回到現世。

也許在他的潛意識裡，這裡的一切已經成為可以取代現世的存在。

“你想離開這裡？”常邖捏了捏眉心，開始思考如果對方消失，陸離和自己拼命該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邖桂心雙手環腿，下巴抵在膝蓋：“我曾經有一段時間特别迷茫……”

邖桂心給常邖講了自己的一小段經曆。

她當時在一個村裡發現有很多快要餓死的小孩，于是就做了很多餅，并告誡他們要分給其他人，保證每人都不能餓肚子，可第二天，她發現還是有很多小孩死了，不隻是餓死，還有很多死于争鬥。那些最初拿到餅的孩子并未分給其他人，一部分人去換了值錢的東西，另一部分用一小塊餅作報酬指揮讓想要吃餅的孩子幹活，再扔給他們争搶。

“……我無法照顧到所有的孩子，再次分餅的時候，來的依舊是最開始的那幾個孩子，”邖桂心苦笑：“這種事其實還有很多，最終我也分不清自己做得到底是對還是錯，族人的冷眼旁觀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那時候我真的很想逃離……”

“但你還是選擇留下了，不是嗎？”

邖桂心點點頭，用手抹去眼尾的淚。

現實與理想的差距和好友的死亡讓她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甚至是躲到沒有任何人的荒山野嶺來逃避需要面對的問題。

她在渡劫的時候窺見了天道就是劇情的本質，也隐隐察覺開啟“仙界”的密匙就隐藏在天道之中，若以半步飛升的修為強行與天道抗衡，雖然有魂飛魄散的風險，但隻要自己離開，他們原本的結局也會改變，或許自己也能因此回到現世。

頭頂和肩膀堆積了一層厚厚的白，邖桂心不想管，隻是麻木地向雪山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