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棠梨的眼神中盡是擔憂之色。
想到他剛才的話,常邖覺得對方可能誤會了什麼:“你覺得我被要挾了?”
“不、不是。”棠梨連忙擺手,“師尊您一定有自己的安排。”
“哦,你怕我把你賣給合歡宗?”
棠梨支支吾吾:“弟子沒有這麼想,隻是覺得,師尊在這裡這麼多天,一定是有要事需要處理,但弟子卻幫不上什麼忙……”
哦,原來是在這逗留時間長了,擔心自己的師尊受了什麼要挾會把他當成籌碼送出去。
年紀不大想得倒是挺多,難道自己沒給予他足夠的安全感嗎?常邖想了想,按照常無念一直閉關的習慣,好像确實沒有。又想到他的身世,也難怪對方說話總是帶着一種小心翼翼和讨好的感覺。
“還以為你們會喜歡這裡,”常邖伸手揉了揉他的頭,“既然這樣,咱們明天就離開吧。”
棠梨擡頭,眼裡帶着不可思議:“師尊是因為我們才一直在這裡嗎?”
雖然确實是因為自己,但又想到朱心為了讓棠梨多留幾天給他制造了不少麻煩,常邖含糊道:“唔,差不多吧。”
“所以師尊知道?”棠梨低頭盯着自己交握在一起的手,聲音很小:“知道安前輩與弟子的關系……”
“算是吧。”
“那師尊可不可以不要告訴我阿娘……”棠梨就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不敢直視常邖,“阿娘一直不喜歡我和她有接觸,但我覺得她不是壞人。”
他口中的阿娘應該就是海棠,常邖安撫道:“放心,我不會多嘴。”
“師尊,”棠梨望向他,眼底帶着水潤:“人與人之間的誤會為什麼不能完全消解呢?”
“大概是因為有遺憾吧,尤其是難以釋懷的遺憾。”常邖用袖子擦去小孩臉上的淚,“如果覺得憋在心裡難受,可以說出來,不想說的話,也可以寫下來,總之别讓自己難過。”
棠梨緊咬着下唇點頭,緩了一會兒,又向常邖坐近些許,訴說起心裡的煩悶。
他自幼生活在百花樓,因為體質的原因,海棠對他的看管極為嚴格,但再怎麼嚴格也抵擋不了棠梨對樓外的好奇,所以在失敗多次後,他終于成功離開一次,然而就那一次,他被人盯上了。
他是被安柔,也就是陸離,他的外婆,送回的百花樓。也是第一次,海棠發那麼大的火,動手打他,還警告他,除了他自己,誰都不能相信,甚至作為阿娘的海棠也不能相信。
陸離偶爾會避着海棠偷偷去看他,給他帶些稀奇的小玩意。他也會向她抱怨海棠的嚴厲與苛刻,她總是笑着說那是為了保護他,要學會試着理解海棠的不易。理解的結果就是海棠知道陸離的與他見面的秘密,對他的看管更嚴了。
然後就是各門派針對百花樓的構陷,要求海棠交出樓内的鼎爐,尤其是那個曾經出現過的男孩鼎爐。到處搜尋的靈念很快發現被塞進密室的棠梨,在将他抓出的瞬間,海棠拼力截住,那也是唯一一次看到,海棠下跪求人,隻為能讓那些人放過他。
衆人的嘲笑和那一張張醜惡貪婪的嘴臉至今還是棠梨的噩夢。然後,常無念出現了,所攜的劍意沖刷了發出笑聲的每個人。常無念扶起淚眼婆娑的海棠,拿出信物,說明來曆。海棠甚至沒有多少猶豫,就求他帶棠梨離開。
棠梨自然是放心不下海棠,他不想去太過偏遠的雲衍宗,如果是要拜師學藝的話,分明合歡宗更合适。海棠聽後冷笑,說出讓他現在想想都頭皮發麻的話。
你以為你的身份是怎麼洩露出去的?
他不想懷着惡意揣測陸離,因為他覺得陸離對他的好都是真心的。可等他有機會詢問陸離時,得到的都是避而不談的答案。陸離确實一直有讓他加入合歡宗的打算,可總被海棠拒絕,如果那次自己的師尊沒有出現,他一定會去找陸離求救,然後鐵了心的加入合歡宗修煉提升自己。但這一切也都隻是他的猜測。
“……我看到了阿娘和她曾經住過的屋子,她還留着母親和阿娘小時候的東西,裡面有阿娘提到過的一個布谷鳥,說是阿娘的父親為了哄她們睡覺做的,母親生前還給我做了一個。”棠梨用手抹掉眼角的淚,“我覺得能那麼珍惜孩子的東西,她至少不是一個壞母親,或許她們之間有什麼誤會。”
“你想幫她們解除誤會?”
棠梨點點頭。
“你可以和她們多談談,多了解她們經曆,才能找到那些誤會所在,站在各自的角度考慮,才能更好的體會她們的想法和決定。”
“嗯。”棠梨吸吸鼻子,不由得靠他更近了些,甕聲甕氣道:“多謝師尊提點。”
常邖就喜歡這種不用動腦地給人灌雞湯,一碗接着一碗,對方都心甘情願地喝下去,不像某個油鹽不進的人。
棠梨又講到雖然這些天合歡宗的人對他都很好,但他依然想跟着自己的師尊學習劍術盡快提升自己,想像師兄師姐那樣擁有保護自己的力量還能鋤強扶弱,不用總被人挂念擔心。
相對于另外兩個弟子,常無念與這個小徒弟相處時間最短,估計都沒有好好教人家,所以常邖能明顯感覺出對方那種生怕被抛棄的焦慮與不安。
怎麼莫名的有種愧疚感,常邖不解,低頭看到近乎貼在身邊的少年,正一臉無辜地望着自己。
要是繼續不管不顧的話,對方不會像小說裡那樣黑化吧。
一想到這樣的徒弟他有三個,常邖就覺得頭皮發麻。
為了彌補虧欠小徒弟的關懷,常邖從乾坤袋中掏出幾個之前順手買的小工藝品送給他,又在揉他腦袋的同時給他布上護體劍意。
把人哄得滿臉通紅離開後,常邖仰躺在床上,可能是動用靈力的緣故,意識有些昏沉,原本還想繼續思索沒得出的結果,卻由于身體的疲憊,腦海中所有想法一掃而空。
房間再次陷入沉寂,隻剩下微弱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