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向鳴舀起最後一塊皮蛋塞進嘴裡，将飯盒蓋子合緊擺到地上，看了眼方慎。

方慎上半身側躺對着窗戶，下半身正着，腳甚至都還耷拉在地上。

他竟然就這麼姿勢别扭地躺在齊冬床上睡着了。

許向鳴笑了笑，盯着窗外看了好一會，回過神後重新坐回床上，将放在床尾的小桌闆輕輕拉開，又伸手從書包裡抽出張略顯褶皺的卷子。

那是他前幾天複習留下的，上面寫滿了筆記和解題步驟。

空調沒過多久便“滴”一聲自動關掉了，許向鳴下意識扭頭看了眼方慎，枕邊手機卻突然響起，聲音很大。

許向鳴摸過手機，怕吵醒方慎，剛要挂斷，看清屏幕上的顯示後瞳孔驟縮。

來電：老爸

方慎似乎沒睡熟，被鈴聲驚得一下跳了起來，還沒坐直就又跟踩到電門似的彈了回去，神情痛苦地蜷在床上捂着腰吸氣：“腰……斷了……”

許向鳴捏着手機看了會屏幕，又轉頭看了眼方慎，一時不知道該作出什麼反應。

鈴聲還在響着，老爸從不會主動挂電話，如果不接，他就會一直等到自動挂斷。

手機在手裡狂震，許向鳴按下接通：“爸。”

方慎的呻吟聲瞬間停止了。

“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老爸的聲音很平靜。

“在午休。”許向鳴道。

“身子難不難受？我帶了藥在你們校門口，你來拿一下。”老爸道。

許向鳴擡眼看了看走到他面前的方慎。

他雖然沒有開免提，但手機通話音量挺大的，再加上宿舍安靜，方慎能把老爸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聽到老爸說拿了藥在校門口，方慎的表情十分精彩。

“我下不了床。”許向鳴緩緩道，“你放門口寄存櫃就行，我好點了就去拿。”

老爸沒有說話。

方慎彎下腰離手機近了點，想聽清老爸說話。

“這麼嚴重？”老爸的聲音多了一絲不滿，“那你躺着，我送到宿舍給你。”

不行。

讓老爸上宿舍來，萬一自己不小心哪句話又戳到他逆鱗，老爸能當着舍友的面就地給他超度了。

許向鳴擡頭跟方慎對視了一眼，後者更是大驚失色。

但方慎很快回過神來，指了指自己，給許向鳴做了個安靜的手勢。

許向鳴乖乖噤聲，看着他蹑手蹑腳走到門邊，猛地把門打開，站在門口聲如洪鐘地開始吼：

“我從隔壁宿舍回來了！現在要去校門口拿外賣，誰外賣到了我一起拿上來？”

許向鳴瞬間意會：“剛好我爸給我送東西來了，在校門口，你幫我拿一下。”

“行！順路的事，走了啊！”方慎沖他豎起了個贊賞之大拇哥，轉身“砰”一聲摔上了門。

門關上了，人還留在裡面，他們倆就這麼靜靜地大眼瞪小眼。

許向鳴看着方慎，止不住地想笑。

老爸那邊沉默了很久。

離得太遠聽不到聲音，方慎便彎下腰緩緩朝這邊探身，許向鳴幹脆把免提打開了。

“……不用麻煩同學了吧。”老爸終于開了口。

“他已經走了，跑步過去的，這會應該都快到了。”許向鳴道。

“行，我下車到門口那等他。”老爸道。

“那我挂了。”許向鳴說。

“嗯。”

許向鳴挂掉了電話，看着急急忙忙站起來一邊單腳蹦一邊換鞋的方慎。

“哥，我們宿舍在六樓，就這麼幾秒的功夫我快到了？”方慎欲哭無淚地彎腰拎起另一隻鞋繼續開始蹦，“我這得是跳下去的。”

許向鳴開始笑：“不這麼說他就殺上來了。”

方慎沖出門，回頭指了指許向鳴：“回來收拾你。”

午後的陽光辣得像摻了毒，照下來晃得人眼花，盡管學校的綠化做得很好，校道旁全是樹，但在頭頂太陽的直射下也是一塊陰涼都沒有。

方慎在空無一人的校道上逃命似的一路狂奔，都快熱出幻覺了，覺得眼前的建築都開始像波浪一樣扭曲。

自己也是有病，閑得蛋疼做起好人好事來了。

教學樓一樓的架空層是這一段路唯一的陰涼地，方慎停下腳步，扶着柱子喘了會氣。

教學樓和校門中間有一塊巨大無比的空地，遠遠望過去，大門那隻有一個人杵着，應該就是許向鳴的爹。

他站着愣了愣，想起了什麼，掏出口袋裡的東西丢到柱子旁邊，朝校門跑去。

這爹也是精神分裂，半夜把兒子揍得跟孫子似的，第二天中午竟然還來送藥。

“叔叔好，我是向鳴的舍友！”還隔着一段距離，方慎就沖許爹喊道。

站在門外的西裝男正低頭看手機，冷着臉有點不怒自威的氣場。

聽見方慎打招呼，男人擡起頭，突然就綻放出了個和藹的笑容：“你也好，跑一路辛苦了吧？”

方慎沒想到這男人變臉這麼快，吓得一個踉跄差點倒地。

許向鳴，你是不是有倆爹藏着不告訴兄弟呢。

這麼能裝，語調比在電話裡高了起碼八個度！

好不容易跑到男人面前，方慎見他手裡拎着個袋子，氣都沒喘幾口直接伸手抓住袋子一角，假笑道：“不辛苦，順路的事。”

話落手裡暗暗發力，想着幹脆直接搶走跑掉吧别跟這種人有太多接觸，卻沒料到許爹也猛地攥緊了手中的帶子，并不打算遞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