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知道可以發短信,可是自己色膽包天,更想面對面見到方慎。
“不好意思再花你的錢了,過來給你送飯卡。”許向鳴随口道。
“又生分了。”方慎歎了口氣。
“親兄弟都明算賬呢。”許向鳴一笑,“那我回去了。”
“嗯,你回教室吧,我跟我朋友先走了。”方慎沖他點點頭,偏頭往他身後看去,還笑着伸手揮了揮。
什麼朋友?哪門子的朋友?
還跟你一起逃課早退?
許向鳴心中頓感不妙,緩緩回頭,看清那反着光的眼鏡後默默攥緊了拳頭。
我草你祖宗十八代啊啊啊啊歐陽思奇!!!!
“你到底怎麼了?”兩人繞過宿舍走廊的拐彎處,謝坊加快腳步,又沖他喊了一次。
“沒怎麼!”許向鳴提高聲音。
“你平時走過這兒都會開走廊燈的,今天跟死了一樣看都不看。”謝坊道,“我看不像沒事。”
能沒事嗎我暗戀對象旁邊潛伏着個不懷好意的眼鏡男!
許向鳴抿着嘴沒說話。
謝坊見他不吭聲,又小心翼翼地試探了一句:“……你戀愛了?”
許向鳴看着他。
随後轉身,朝剛剛繞過的拐角走去,啪一聲拍開了燈。
再面無表情地回到謝坊身邊:“走。”
關上宿舍門,狂風暴雨瞬間被隔絕在外,許向鳴長長出了口氣,看向已經洗漱完畢,正懶洋洋趴在小桌闆上跟人打着電話的方慎:“——是嗎?這麼厲害?”
見許向鳴進來,方慎側身從包裡拎出袋炸雞腿擺到桌上,沖他招招手,嘴裡不停:“好~小叔要睡覺了,你也要早睡好不好~”
許向鳴将書包放進床下的收納箱裡,在小桌闆另一側坐下。
“嗯,拜拜~”方慎輕輕笑了笑,低頭挂掉了電話。
“方易?”許向鳴拆着袋子。
“嗯,本來是跟我媽打電話的,他一定要湊過來,話都不太會說,叽裡咕噜一通叫。”方慎眼睛彎了彎。
“哦。”許向鳴淡淡應了一聲,開始沉默地啃着雞腿。
其實這會兒他已經餓過去了,反而沒那麼想吃東西,但方慎畢竟都幫他把雞腿帶回來了,許向鳴隻能硬着頭皮三兩口啃完,袋子一丢就走進浴室。
“啾?”方慎叫了他一聲,“你不開心嗎?”
許向鳴假裝自己沒聽到,沉默地關上陽台門,走進浴室開始洗澡。
不開心嗎?
為什麼不開心?
因為歐陽思奇?
因為方慎?
花灑噴灑出熱水,許向鳴用發冷的手試了一下溫度,被燙得猛地一縮。
手慢慢回溫後,他再次伸進水柱中,發現其實水并沒有那麼燙。
他歎了口氣。
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風呼呼刮着,走廊上的聲控燈被吹得一會亮一會滅,許向鳴往牆壁挪了挪,想用床闆遮住刺眼的燈光。
“撐住!”齊冬在黑暗中喊了聲,“周五就回溫了!”
許向鳴默默縮進被子裡。
周五就回溫了。
回溫後方慎還願意跟他一起睡嗎?
宿舍裡又開始七嘴八舌一通聊,許向鳴沉默地閉上眼。
或許是今天沒休息好,又或許是被子裡實在太悶,竟然給許向鳴悶得迷迷糊糊睡着了,連英語都沒聽。
不知睡了多久,半夜狂風将隔壁不知道哪間宿舍放在門口的鞋架刮倒,發出一陣噼裡啪啦巨響。許向鳴聽到動靜,迷迷糊糊睜開眼,其他人都已經睡下了,宿舍一片安靜。
隻有身旁的方慎竟然醒着,正背對他盯着手機。
許向鳴擡了擡身子,看清方慎确實沒睡,将手輕輕往他腰上一搭:“怎麼不睡?”
“亮到你了?”方慎回過頭,将手機黑屏,“我有點失眠,就看會手機。”
許向鳴昏昏欲睡,沒說話,隻是手上輕輕拍了拍他。
正要再次睡過去,卻聽見方慎低笑一聲,輕輕握住了自己的手。
方慎一直将手伸在外面玩手機,指尖冰涼,掌心卻是溫熱的,這麼一碰,直接給許向鳴渾身上下都炸清醒了。
可方慎隻是将他手擡起來,自己調整為平躺,随後又放回了床上。
許向鳴在黑夜中注視着他良久,聽着窗外傾盆大雨,張了張嘴。
“怎麼了?”方慎察覺到他的動作,笑着扭頭看了他一眼。
“方慎。”許向鳴腦中一團漿糊。
要問嗎?
萬一呢?
如果呢?
“怎麼了?被子沒蓋到?”方慎問。
聲音低低的,幾乎要被風雨淹沒。
許向鳴用大拇指将自己的每個手指指腹輪流掐了一遍,輕聲開口:
“……你喜歡我嗎?”
“啊?”方慎身子一僵,猶豫了一會,輕聲道,“……向鳴,你說什麼?”
“我……很喜歡你。”許向鳴咬着牙開口道,“所以……如果你接受不了的話,還是别跟我睡了。”
方慎沉默了。
這是許向鳴這輩子都沒經曆過的,長久的沉默,連被老爸暴揍他都沒這麼害怕過。
沉默有時候其實就代表了答案。
風聲有靈性似的驟然變大,吹得窗子呼呼作響,自己像在風雨中搖搖欲墜的諾亞方舟,無數次被漆黑的巨浪吞沒,又無數次拖着殘破的身軀被抛起。
生不如死,無處可逃。
溫度漸漸流失,許向鳴看見方慎在黑暗中坐起身,緩緩下了床。
轟隆——
方舟終于不堪重負,被滔天巨浪砸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