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窗外,人車稀落,燈影幢幢。
江随也不是一開始就勤換女朋友的。
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似乎是韓知希出國後。
李彤雲做了江随兩個禮拜的女朋友。
分手的時候,鬧得有些難看。
平時内向少言,又極其容易害羞的女孩子,不知道如何鼓起的勇氣,當着全班同學的面,站在江随身邊,固執地問他:
“江随,你喜歡過我嗎?”
少年微側頭,掀起眼皮看着她笑,不置可否。唇線弧度生得完美,天生撩人模樣,卻叫人異常難堪。
讓人明白自己,在自取其辱。
按理說,喜歡的人不喜歡别人,她多少是該有些高興的,林鸢卻半點生不出這種情緒。
大概是因為,物傷其類吧。
後來,又有同班的女生向江随表白。
他當時是那樣說的:“都是一個班的同學,算了吧。免得将來鬧得難看。”
漫不經心的語氣,卻讓别人有了曲解。
她們認為,是李彤雲的的死纏爛打,才叫江随生了煩膩。
奇特的是,和江随表白的,是當時班裡另一個女生,而帶頭孤立李彤雲的,卻是谷斯嘉。
即便李彤雲接近她的初衷,并不純粹,林鸢還是問了一句:“你不管管?”
“嗯?她是我的誰,我要管?”江随好笑地問她。
“渣男。”林鸢咬牙切齒,小聲念了一句。
江随不以為意,玩物喪志般坦蕩:“她想和我談之前,我就說清楚了不是嗎?我不喜歡她,但她要一定想談,我也可以和她試試,覺得不合适就分手,誰提都可以,這也渣?”
“渣得明明白白。”林鸢斷定。
江随低低笑起來,懶洋洋的:“行吧。”
卻又忽然問她,“換了你,你會怎麼樣?”
林鸢愣了瞬,覺得他問的,就是李彤雲面對孤立的應對方式,于是平靜地回他:“我無所謂她們理不理我,但如果她們欺負到我頭上,我會告訴老師,老師不管,我就自己反擊。”
江随垂睫盯着她,沒腔沒調地一攤手:“那不就行了。”
林鸢:“……”
倆人之間靜了會兒,江随又蓦地道:“還能找我幫忙。”話音疏懶,似是随口一句。
林鸢卻心髒抽跳,猛地反駁:“我憑什麼要找你幫忙?”
少年唇邊笑意散漫,沒有回答。
因為下一秒,數學老師走了進來,誰也沒再說話。
…………
如果說李彤雲和她交朋友,是為了接近江随這件事,叫她難受,是她覺得自己作為朋友的價值,輕易被江随抹殺。
那麼李彤雲将她說的話轉述給江随聽,便讓那個年紀的她,感受到了背叛。
——“我喜歡,專一的男孩子。”
林鸢曾對她這樣說過。也親耳聽到她,讨好地,像是為了逗江随開心般,将這句話轉述給了江随去聽。
仿佛朋友間說的話,成了維系他們感情的工具。
她認為的友誼,是對方可以随時拿出來當作笑話的東西。
高一結束文理分班,不知道是随機分配的緣故,還是李彤雲去找老師要求過,她沒再和江随一個班。
自然也不會參加後來的同學聚會。
林鸢甚至覺得,即便她後來仍在高二高三(1)班,也不會參加的。
但她也在理科班。
高考出分,李彤雲考了個相當不錯的成績,在他們那一屆群英荟萃的情況下,依舊亮眼。
林鸢本以為,她會選北理的,畢竟那裡,将會有她喜歡了三年的人。
但她卻在沒有任何加分的情況下,冒險填了A大最熱門的專業。
和她一樣的好運,堪堪踏着錄取線跨進夢想的大學。
那一刻,林鸢似乎明白了。
終于有一樣東西,她比江随強了。
-
國慶“加班”結束,江随在她的二次拉黑下,再度消失在了她的生活裡。
林鸢沒了不相親的借口,硬着頭皮見了幾個。
着實開了眼。
再也不會質疑網上的相親帖是引流了。
有身高175穿了内增高和她一樣高的。有約了綠海妖但說他不喝咖啡,咖啡都是智商稅,他看着她喝就行的。有看她19.9買了瘋狂星期四熱辣香骨雞,怪裡怪氣說她消費水平還挺高的。
最神奇的是,這些居然還算是相對正常的。
還有一個大孝孫,問她能不能周一就領證,因為他爺爺躺在ICU,想在臨死前看他結婚,否則閉不了眼。
林鸢當場就閉上了眼,深呼吸。深覺相比之下,易先生竟也成了一股清流。
至少180是真的。
月底周末前,餘一欣的邀約,讓她終于得喘一口氣。
隻是見面後,開心興奮到有些怪異的餘一欣,讓她心裡一個咯噔。
當年,她那位貧窮校草男神在牽過她手的第二天,又接受了再次回頭的白月光時,餘一欣也是這樣的狀态。
林鸢有些不知道從何問起,晚飯時,幾次話到嘴邊,都跟着燙縮的毛肚一起咽了下去。
餘一欣喜歡喝黃酒,配着鴛鴦火鍋,倆人燙了一壺。
她家鄉那片的特産,很好入口,有點兒甜,卻也很容易上頭。
終究是靠着那點酒精,她先開了口。
“小林子,”餘一欣飽滿的小臉暈紅,神秘兮兮地湊過來,還朝她招招手。林鸢老實湊過去,聽見她說,“姐姐跟他掰了。這次徹底掰了。”
林鸢一滞,看向她。
“姐姐我睡過了,也就行了。”餘一欣“嘿嘿”一笑,仿佛要盡量讓自己顯得猥.瑣一點,“也不怎麼樣。”
林鸢舌頭在喉嚨口滾了滾,端起酒杯,沒敬她,自己喝了口。
甜滋滋的褐色液體滑過喉管,澀得她嗆了一口,掩唇猛咳了陣。
餘一欣以為自己達到了效果,笑她單純。
可林鸢隻是因為,餘一欣表現得越不在乎,她就越難受。
她突然有些迷茫,到底怎樣的女孩子,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愛情呢?
眼前的女孩,年輕漂亮,豐盈得像顆待熟的水蜜桃。包郵區獨女,家境殷實,父母寵愛,性格開朗豁達,待人從不小氣。
能從老家那樣的卷都考來北理,聰明自不必說。
可好像所有這些美好的特質堆疊在一起,依舊吸引不了愛人的目光。
林鸢沒勸她任何,也未作評判,陪她喝了一杯。
她從前無數次喝醉,都對她說:“小林子,姐姐這次是真要放棄他了。”
咕嘟咕嘟的紅油裡,一顆蝦滑翻滾,餘一欣夾住塞進嘴裡,沒蘸香油,辣得斯哈斯哈,眼角都犯紅。
又喝了口黃酒,她借着酒勁問:“小林子,我一直很好奇,你和江随高中,到底是怎麼變成同桌的啊?”
“怎麼成為同桌的啊?”不知道是酒精被滾滾熱氣蒸上了頭,還是不願餘一欣再得不到回應,從來不願提起這些的林鸢,此刻懵懵然地坐在凳子上,“就是……”
一中報到的那天,公交晚點,林鸢到時,校園裡已到處是稀稀落落的陌生面孔。
她被分在高一(1)班,朝西教學樓的三樓。
林鸢不熟悉校園,走岔了一個樓梯,茫然間看着左右手邊挂着的(4)班和(5)班,才知道她的教室,在走廊盡頭。
而此時,狹窄的過道裡,幾簇男生堆在一起聊天說笑,看見陌生人,有意無意朝她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