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深海裡溺水的人拼命掙紮呼救,卻看見唯一行徑的郵輪,吃着深水隆隆而過。
她知道自己已經快沒有力氣了,也知道錯過這艘郵輪,意味着什麼。
一恍神,她忘了掙紮的本能,迅速沉底。
鋪天蓋地的窒息感襲來,林鸢突然不合時宜地想起高三畢業那個暑假,她拿到北理通知書的那天。
第一個分享喜悅的是媽媽,緊接着的,是江随。
她将那封,明明确确和他同系的錄取通知書拍下,傳給他看。
又鼓起勇氣表示,為謝他半年有餘的竭力輔導,要請他吃飯。
她早早買好了隐形眼鏡,在家對着鏡子練習,戴到眼淚汪汪,終于克服本能,看見異物襲來不再眨眼。
那雙漂亮的大眼睛,也終于不用再躲在鏡片後面。
她看着鏡子裡那個摘掉眼鏡,也能望見清澈眼神的自己。
她想,她這次,終于有一點資格,說出那句話了吧?
她等了一個下午消息,等到傍晚,快要錯過晚飯。
她終于等不及,給他撥去電話。
電話很快被掐斷。
手機頂端挂上綠色橫幅。
【等我回來。】他回,
【我去英國了。】
韓知希念書的地方。
再一次,他連告白的機會,都沒有給予她。
是她忘了,程靈素再聰明、勇敢、仁義,胡斐在她身邊時,也隻會藏着袁紫衣的玉鳳想:
如果這時在我身畔的,不是這個瘦瘦小小的姑娘。
…………
那個夏天的許多瞬間,林鸢都會反複問自己:努力學習、努力變好看、努力靠他更近,對她這樣的普通人來說,真的有意義嗎?
就像小時候玩過的九連環,即使偶有交集,即使曾經靠得再近,他們也從未屬于過同一個圈層。
後來進了大學,畢業得到工作,林鸢又覺得,那些還是有意義的。否則她也去不了北理,也不能在畢業第一年,就有18萬年薪的工作。
可現在這個世上和她最親近的,她最愛也最在乎的人,似乎又在提醒她:這些都沒有意義。
因為學曆、工作、薪資、未來的發展……都沒有找個人嫁掉,讓全家人省心,來得重要。
林鸢向來不是那種,會因為他人三言兩語内耗的人,可她卻做不到,面對自己在乎的人愛的人,面對他們的回避與否定,還能無動于衷。
她在心裡委屈地哭泣,憤怒地咆哮,大聲地質問:你們真的愛我嗎?!
像我愛你們一樣,愛我嗎?
但她閉了閉眼睛,像18歲那年的暑假一樣,無聲又平靜。
“媽媽不是叫你随便找個人就嫁,多接觸接觸,總會有合适的。”鄭敏伸手過去,輕輕拍了拍她手背,有些試探的、讨好的語氣,“你說呢?”
林鸢看着自己的指背,被一雙蒼老于實際年齡的,女人的手覆蓋。聽見她說:“鸢鸢,女人總要找個依靠的,媽媽也是為你好。”
喉間一哽。
——“鸢鸢,媽媽答應接受賠償,也是為你好。”
——“鸢鸢,媽媽把你留在外婆家,也是為你好。”
——“鸢鸢,媽媽嫁給你曾叔叔,也是為你好。”
…………
她不需要依靠誰,但她曉得,媽媽也是為了她好。
林鸢先前向來認為,就算江随不喜歡自己,她也不會用“随便找個人結婚吧,和誰結不是結”這樣的胡話來困住自己。
可現在……
“嗯,我明白的媽媽。”她看向鄭敏,牽起嘴角,反倒安撫地沖她笑了笑,異常平靜道,“那您幫我安排吧。”
或許她能像路遙一樣幸運也未可知。
況且,她好像也沒有非要拒絕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