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柳心裡“咯噔”一聲,立時反應過來,他這是又起疹子了。
倒沒有太慌張,主要是這種情況他前幾年不小心在山裡吃了一種叫不出名的野果時也犯過一次,身上又紅又癢,一抓還起一大片紅疹,到最後整個手腳都腫了。
還記得他那年隻有十二歲,吓壞了,滿心隻以為自己吃了有毒的果子,又知道以後娘的脾性定是不肯拿錢來叫他看病的,說不上馬上就要死了。
他越想越傷心,身上又難受,一個人躲在前山的竹林裡抹眼淚,誰知正好碰上了村裡采藥4回來的草藥郎中,看他哭的可憐,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顧柳抽抽搭搭的把手給他看,張郎中看過以後才告訴他沒有中毒,隻是吃錯了東西起風疹了,還告訴他這種風疹不用治,過幾天自己就能消,隻是得難受幾天。
果然,過了幾天以後他身上的紅疹便慢慢消了。可他起疹子的事兒後來還是叫李玉梅發現了,她嫌他身上長了東西看着惡心,把他揍了一頓看以後在柴房關了幾天,直到他身上的疹子消了才放出來。
自那以後,顧柳再上山時看到那種野果都離的遠遠的,生怕再沾染上一點,後來幾年,他都沒再犯過這個病,沒想到今夜又犯了。
身上起了東西的感覺實在難受,黑夜更是放大了這種感覺,鑽心的癢意從身體各處傳來,讓他總忍不住伸手去抓,可雲裴抱着他正熟睡着,他動了幾下雲裴便隐隐有要醒的趨勢,于是顧柳便不敢動了。
為了盡量忽略身體上的難受,他隻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去想着别的東西。
之前一直都好好的,今晚突然起疹子,隻怕是他又吃錯或者是誤碰了什麼東西了。
可他回憶起白天吃過,動過的東西,都沒什麼特别的,唯一特殊的隻有那盤小銀魚。
聽說村裡以前就有人因為吃了魚身上起疹子的,他估摸着自己這次也是因為那小銀魚才會突然變成這樣。
這一夜對顧柳來說十分難熬,風疹這東西原本就是夜裡比白天更嚴重,犯得厲害的時候有些人甚至會不管不顧的把自己抓出血來。
顧柳隻覺得自己的身上像是有幾千隻螞蟻在爬,不停的啃咬着他,他癢得一夜沒睡着,直到天快亮了的時候才迷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雲裴早上起來的時候,顧柳難得的還沒醒。
因着顧柳身上的風疹團恰好都長在衣裳遮擋下的位置,雲裴也沒有發現,隻以為他是昨天太累了,沒有叫他,自己到竈房熱了幾個饅頭,還給顧柳留了幾個放在籠屜裡,然後便出門上山了。
等顧柳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上午了,陽光透過窗子将房裡照的亮亮的。
從來沒睡的這麼遲過,顧柳心下一慌,連忙掀開被子下床。
走出房門,院子裡安安靜靜的,雲裴已經離開多時了。
顧柳抿了抿唇,等他走到竈房發現雲裴竟然還給他熱了饅頭,他的心裡就更不是滋味了。
都是因為他睡遲了,才讓相公一個人什麼都沒打點就這麼出門了。
手臂上的疹子比昨夜更紅更多了,還開始慢慢腫了起來,顧柳拿衣袖遮好,免得被雲裴發現。
有了上次的經驗,他深知風疹第一天犯的時候是最嚴重的,隻要熬過去了後面這些疹塊就會慢慢消下去,隻留下一個紅印子,到最後連這些紅印子也會消失,皮膚也會恢複原來的樣子。
起風疹的事兒,顧柳沒打算告訴雲裴。
一來,這不是什麼大事兒,過兩天就會好的,二來,相公為他花了那麼多錢,又對他那麼好,他更應該勤快些,多幹些活兒才能回報他,而不是叫他煩心,最後,他還有些不安,怕相公知道了以後會覺得他花了那麼多錢卻買了個累贅回來。
因着身上一直很不舒服,起的也晚,顧柳一早上也沒法幹太多的活兒,隻把昨天泡好的一盆黃豆給煮熟了,又搬到太陽底下去曬,就差不多到中午了。
午飯同樣沒什麼心思吃,用醬菜就了兩個冷饅頭便湊合着對付過去了。
下午的時候,顧柳上了一趟山,挖了些金銀花和鬼針草回來,把葉子搗碎以後連着汁液一起敷在身上長疹子的地方,雖說治不了風疹,但好歹能也緩解一下癢。
就這樣過了三四天,顧柳身上的症狀一天比一天輕,到最後總算徹底消下去了,人也舒坦了不少。
因為他的刻意遮掩,加上疹子并沒有長在臉上,手上這些露出外面的地方,雲裴每日又總是有大半的時間不在家,竟當真沒有察覺。
——
一晃又是十多天過去。
醬缸裡的黃豆醬經過十幾日的發酵晾曬已經變成了紅而發褐的顔色,淳郁的豆香飄出來,整個院子都是,再有個十日左右就能吃了。
這一日午後,山邊忽然刮起了風,大片大片的烏雲飄了過來,天空陰沉沉的,看着是要下雨。
見狀,顧柳連忙把醬缸搬回竈房,又到院子裡把竹竿上曬着的衣裳收回房間,同時有些擔憂的朝門外看去。
相公早上上山了還沒回來,若是一會下起了雨來可怎麼好。
又在院子裡等了一會,天色愈發陰沉,果然,沒一會,豆大的雨點就落了下來,噼噼啪啪的打在屋檐上,發出一陣響聲。
今年的雨水偏少,整個七月隻下了這一場雨,原本因為擔心雨水太多會影響田裡水稻爛根的人又開始擔心起幹旱的問題來。
這場雨一下,村裡許多人的心裡頭就松快多了,都趁着雨天在家歇涼,也能緩一緩這段時間的辛苦。
顧柳的心卻仍然懸着,雲裴還沒回來。
大風将山上的枝葉吹的沙沙作響,他有些焦急的站在屋檐底下朝門口張望着,衣裳被斜飄入屋檐底下的雨水打濕了也沒怎麼顧得上,心裡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