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他剛回國的時候就像個小怪胎,中文都講不利索,性格也很差勁,非常不讨喜。”沈雲落特意放緩了最後幾個字的讀音,頓了頓,又十分客觀地說:“平心而論,我一開始也不喜歡他。”
祝臨星沉默着沒有接話。
朝朝以前不是這樣的,原本那麼安靜乖巧的一個小孩,這些年到底經曆了什麼,讓他變成這樣。
沈雲落饒有興趣地問:“你以前真的和小奕認識嗎?”
祝臨星點點頭,“認識。”
而且那時候對方還是小姑娘形态的。
沈雲落說:“這樣啊,以前我倒是一直都挺好奇的,他口中那個‘哥哥’到底是誰,讓他心心念念惦記了這麼多年,如今一見——”
祝臨星下意識地坐端正了。
“也不過如此嘛,那小子可真夠長情的。”
祝臨星一下子沒繃住,洩了氣一般,蔫了吧唧低頭看向桌面,無力地說:“您玩我呢是吧。”
随後又歎了一口氣。
不過也确實,明明自己也沒有對他很好,怎麼就讓他記了這麼久呢,真的值得嗎?
“不需要妄自菲薄呀,你能和他看對眼,也是你們之間的緣分,小奕那種性格一般人接受不了。”沈雲落繼續道,“從這種角度來看,你們兩個确實是般配。”
祝臨星:“……”
怎麼感覺這句話把他們兩個人都罵進去了。
沈雲落笑意盈盈,擡手點了點自己的額角,含蓄地說:“他剛回來那會兒,精神狀态應該不太好,吃了很多藥,後來才漸漸好轉的。”
祝臨星又看出來了,這位姐姐想說她弟弟腦子有病。
往常要是有人敢這麼說沈奕行,他應該感到很生氣的,還會讓對方閉嘴。但說這話的人是姐姐,搞不好還是陳述事實。
怪不得沈奕行之前吃解酒藥的時候,跟吃糖丸似的,甚至還會嚼碎了咽下去。
原來是這樣。
但祝臨星以前生病那段時間也經常吃藥,根本做不到這麼自然地咬碎藥片,那種直沖腦門的苦味真的有人可以習慣嗎。
那瞬間心情複雜又心疼,憋悶得慌。
“雖然大部分長輩都瞧不起他,不過爺爺倒是對他很看好,花費了許多精力培養他,偶爾還會親自教導,甚至把他放到公司曆練,沈家的女孩子可沒有這種待遇哦。”
說得好像這是一個多麼珍貴的機會一樣。
祝臨星壓下心底的燥意,說:“可是他不被認可的話,去到那種地方,不是平白讓人欺負嗎。”
沈雲落笑了笑,“那不然呢,董事會的元老們,個個都是活了幾十年的人精,憑什麼在乎他一個小孩子的想法?不過小奕的能力确實沒話講,這些年的苦也算沒白吃,漸漸地發展起自己的人脈,也有話語權了。 ”
“後來他自己提出來要出去住,不知道和爺爺怎麼談的條件,最後居然真的放他出去了。”她看向窗外蔥郁的花木和一角湛藍天空,感慨似的說,“有時候在這種環境生活,是可以把人逼瘋的。”
祝臨星看着她,低聲說:“跟我說這些也是他的意思嗎?”
“當然不是啦,是我自己想告訴你的,難得有個人可以聊聊天。”沈雲落分享秘密似的,嬌俏地對他眨了眨眼睛,“你會告訴他嗎?”
“我……”
“如果你要告密的話,那我就不會和你說啦。”
“不會的,我會保密。”
祝臨星十分鄭重其事地回答。
畢竟他也想了解更多有關沈奕行的事情,包括對方不曾在自己面前展現的,好的壞的,愉快的委屈的痛苦的,所有的一切。
“這才對嘛。”
沈雲落臉上浮現贊賞的表情,不緊不慢地繼續道:“小奕真的很聰明,也難怪爺爺這麼看重他,完全把他當做接班人來培養了。不過明明我也不差的啊,怎麼就看不見我呢。”
後面的話越說越輕,像一聲無奈的歎息,很快消散在了空氣中。
祝臨星問:“你不可以主動試試嗎?”
沈雲落輕輕搖了搖頭,“前面不是說過了麼,沈家女孩子可沒有這種待遇。當年姑姑那麼優秀的一個女人,沒有得到認可也就算了,最後還鬧到和家裡斷絕關系的地步,也是蠻可悲的。”
“……”
祝臨星皺起眉頭,聽得不太舒服,
“聽着很奇怪是吧?但沈家的教育方式就是這樣,爺爺就是那種很典型的、十分嚴格的封建大家長,遵循着他自己那傳統又老套的規矩,養出來一堆沒用的廢物。”
沈雲落講話輕聲細語的,但評價的内容卻相當不客氣:“看似斯文體面,實則本質懦弱又畏縮。包括我的父親,他要在外面的部門上任就職,還得向爺爺請示,自己甚至沒辦法作出決定,很好笑對不對?”
被家裡從小放養到大的祝臨星,對這種教育方式不敢苟同,忍不住問道:“那你呢,就情願這樣,難道沒有别的辦法了嗎?”
沈雲落撐着下巴望向他,似笑非笑,說:“聯姻啊,就像我們現在在做的。”
似乎隻有結婚嫁人一條路可走,而且聯姻對象還得門當戶對,能給家族帶來實際利益,這就是傳統意義上,沈家女孩子的價值。
祝臨星一下子說不出話。
原來真是相親啊。
“小奕那個家夥,他總是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的樣子,這點讓爺爺也很頭疼,可能是對他的期望比較高吧。”沈雲落垂下睫毛,有些落寞的樣子,輕聲說:“我有時候真的會想,要是我們兩個能交換一下就好了。”
家族繼承人版旱死的旱死澇死的澇死。
可是憑什麼啊。
“這算哪門子期望,而且他們這麼做,有在乎過你們的意見嗎?”祝臨星莫名有點生氣,心底竄起一股無名火,燒得他十分焦躁。
打着家人的名義嚴格要求,就可以讓小輩去做不情願的事情麼。
而且大概是受許宛瑤的影響,祝臨星從來沒覺得女孩子就應該找個人結婚然後在家相夫教子,也可以有自己的事業,抱負、野心,什麼都好,總好過任人擺布吧。
他剛要說什麼,猛地意識到自己還是太過理想化了。到底生活環境不一樣,張口就勸人家女孩子擺脫原生家庭的控制,有問人何不食肉糜的嫌疑。
特别是發現自己好像什麼都做不了的時候,這個發現讓他有些沮喪。
祝臨星沮喪了一會兒,想起來他還有祝家的資源,好像也不是什麼都做不了,又打起一點精神,問她:“你難道沒有自己的想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