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祖成從小便是個吃喝玩樂的主。本來袁氏是本地大戶，任他揮霍，也吃穿不愁，但這幾年西北戰事大大小小不息，匪寇不斷，袁氏也每況日下，變賣了不少田産。

但他日用奢靡，還是入不敷出，隻好打起了歪主意，和田角聯合，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抓田角，田角把搶來的錢和他分成。這件事隻有幾個和他走得近的知道。

袁祖成道：“汪鴻這個月已經幾次三番來信催問剿滅田角的事情，肯定是有人告訴他們什麼，隻是不知道他們手裡有沒有證據。”

範大有立馬道：“我讓上午被田角抓去的曹主簿看了，現在後院那人，正是上午和田角發生沖突的其中一個。他們帶了不少人馬，而且功夫都不錯，怕不是汪鴻直接派人來剿匪了！”

袁祖成急道：“那怎麼辦？田角這欺軟怕硬的，要是被捉住，肯定會供出我們來，到時候我們都逃不了幹系！我就說讓他别這麼嚣張，天天往縣衙跑，還這麼大搖大擺的，是生怕别人不去告狀？”

範大有：“我有個法子，可以一箭雙雕。”

袁祖成：“快說！”

範大有：“田角再這麼猖狂下去，遲早要完蛋。不如我們利用這次機會，先讓他把汪鴻的人幹掉，然後我們再趁機把他殺了，這樣汪鴻既沒有了證據，我們還有剿滅匪寇的大功一件，豈不一箭雙雕？”

袁祖成大呼好計策，立馬派人給田角送信，說早上得罪他的人就在縣衙，讓他趕緊帶人來報仇。

*

這邊元洵等了半天不見人影，又有些餓了，便自己尋了廚房，要了點吃食，吃完見廚房的夥夫忙不過來，便自告奮勇幫他劈柴火，兩人遂閑聊起來。

夥夫道：“俺們這幾年雖然日子不好過，但比起懷荒郡來，已經算不錯的嘞。你是不知道，自從懷荒郡的玉城被破，多少流民逃到了俺們這裡。原來的郡守是恁個草包，幹啥啥不行，要不是後來上任的汪大老爺，俺們都想跑到西邊雲都郡去了，聽說那邊在原大老爺治下，安全得很，還能和西洲人做生意發大才哩。”

汪大老爺就是汪鴻，原大老爺，元洵想，應該是雲都郡郡守原烈。

原烈本就是西北邊軍出來的武人，在當地頗有威望，能得到當地大部分世族的支持。汪鴻原來是蜀人，在長安幹了兩年才被派往西北，與當地家族并不熟悉，能迅速組織力量，壓住流民勢力，這能力，着實讓人不敢小看。元洵若想統合六郡勢力，汪鴻也許是個突破口。

元洵問道：“汪鴻是蜀人，在西北也這麼吃得開麼？”

“這俺不懂。俺們小老百姓，誰能給口吃的俺們就認誰。之前他沒來的時候，夏侯氏那幫人總來打劫俺們的東西，他們人又多又有兵器，要不是汪大老爺，俺們還不知道要怎麼活呢！”

“夏侯氏？”元洵奇道：“不是田角那夥人搶劫嗎？”

“田角隻是近兩年才來的，和夏侯氏比起來，他們根本不算什麼。這幫子年輕人沒見過世面，一點點打劫都當回事。俺們當年給官兵送飯，他們和夏侯氏，那是成百地打，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那後來夏侯氏人呢？”

“被汪大老爺派人打跑了，現在在懷荒郡猴子稱霸王呢。”

太陽落山，天色昏暗，夥夫點燃油燈，燈火幽幽晃動。

他把柴火塞到竈台，突然道：“不過，俺聽說過一件怪事。”

元洵剛坐下來休息：“什麼怪事？”

“汪大老爺剛到這裡來的時候，這裡治安不好，不少流民分不到田地，沒有糧食，還要交稅，被逼急了，直接鬧到官府裡的都有，汪大老爺還被刺殺過。當時人心惶惶的，大家都說汪大老爺待不長，要不被革職，要不被殺了。可是過了一段時間，不知他使了什麼手段，那些大家族竟然願意雇傭更多的人種地。而那些荒地，也被分給流民，大家有了地種，漸漸地，也就不鬧了。”

“這說明他治理有功，有什麼奇怪的？”

“他們都說汪大老爺是請了神仙。”

“神仙？”元洵來了興趣，這治理鄉裡，竟然還和鬼神扯上聯系？

像是為了營造氣氛，夥夫低下聲音：“鄉裡都傳，汪大老爺在山裡建了一座白玉做成的房子，裡面供了八面鏡子，一天晚上，一面鏡子顯靈，現出一位仙人點化他，之後他再辦事，就怎麼辦都順心，一點困難沒有。”

元洵有些好笑，這聽說過文曲星、文昌帝君顯靈，沒聽說過還有鏡子仙的。夥夫見他不信，又道：“你别不信，這仙人還有名字呢，他們都叫他‘玉堂八鏡’！”

元洵笑道：“那我也去建一座更大玉堂，放上八十面鏡子，是不是能請到更大的神仙？”

夥夫道：“反正他們都這麼說，你愛信不信。”

打更的聲音傳來，已過酉時。

元洵見天色已晚，袁祖成還沒有回來，想着先在旁邊的客棧住下，明日再來。

他告辭了夥夫，從廚房出來，原路返回，告訴衙役他先行離開。衙役挽留不住，便指了另一條路，說是通往後門，前門已經關了，讓他從後門出去。

*

元洵行了片刻，四處不見人影，十分安靜，他覺有些奇怪，在路過一座假山時，聽到有腳步聲，側身躲了進去。

不一會兒，元洵從假山洞裡看到，剛才指路的衙役帶着一個壯漢過來。

兩人轉了一圈，衙役道：“剛才讓他走的就是這個方向，不應該沒有啊。”

壯漢粗着嗓子問道：“會不會已經從後門出去了？”

衙役道：“問過門房了，說沒看見人。”

“那是從牆上翻出去了？”

“這小白臉細皮嫩肉的，沒那能耐。”

壯漢突然一把勒住衙役脖子：“我們兄弟可都要到了，你不會是耍我們兄弟玩吧？”

衙役求饒道：“我們騙誰也不敢騙到田大爺頭上啊。是真的，上午田間得罪他那小白臉就在這裡，主簿親口說的！”

“廢物一個！”壯漢罵，“等大哥帶兄弟們來了，我們一片片搜。隻要他不出這個院子，一定能把他搜出來！”

說完讓衙役在這兒等着，自己去領弟兄們過來。

元洵聽了心中焦急，這田大爺肯定是上午和他們打架的田角。看來袁祖成和田角早有勾結，可就算是尋仇，袁祖成為什麼非要在縣衙裡緻自己于死地？難道他不怕事情傳出去被人知道？

他沒有時間多想其中蹊跷，此刻他一個人，田角要是帶一群人過來，萬一被抓到，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隻怕林乘風還沒來得及救他，田角就先給他來了一刀。

可現在假山外有衙役守着，他逃也逃不掉，在這裡繼續等着，又怕田角的人搜到他。

他心思一動，撿起一個石塊往遠處一旁的池塘扔去。

咚的一聲，衙役聽了，喊道：“哪個在那邊？”

沒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