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洵雖然功夫不怎麼樣，但眼神好，記憶也好，最重要的是，腦子更好。

他捋起袖子給武昭看，武昭見他外袍雖然完整，裡面的衣衫卻被撕去大半，奇道：“這是怎麼回事？”

元洵笑着解釋道：“我們被田角帶上山時，他并沒有綁着我。我見路又長，彎又多，每到一個關鍵地方，便撕下一塊布料，把料子紮成一團，扔在地上。我們順着衣團摸下去，便可下山。”

武昭大喜，想了想又問道：“可這衣團輕，被風吹走了怎麼辦？再如果有人也用過此法，扔過衣團，我們摸錯了怎麼辦？”

“我剛才在縣衙掉入水缸，衣裳上面沾了水，衣團夠重。此處樹林又多，風不會大，想來不會吹跑。”元洵道，“我這衣料十分特别，天下少有，如果有别人的衣團，我一眼便能看出來。”

武昭連聲贊歎：“好！好！好兄弟，我怎麼沒有你這個腦子？走，走，晚了被發現。”

元洵拉住他：“但是一路上隻怕田角安排了不少人在守夜，就算他們睡着了，山寨中應該也有狗放哨。”

“這個交給我。”武昭道，“隻是先委屈你一下。”

武昭把兩人的繩子又假裝綁起來，然後一腳把附近的椅子踢到牆上，破口大罵道：“都是你這個沒用小羊羔子拖後腿！要不是你，憑我武大爺的功夫，早就逃出去了，還用得着在這兒受田角這厮的破氣？”

武昭罵罵咧咧，元洵立刻明白過來，想要配合，但武昭嘴裡都是髒詞，有他聽過的，有他沒聽過的，他想學幾句，又覺得太髒學不出口，半晌隻能罵了一句：“相鼠有皮，人而無儀！”

武昭聽了差點破功，低聲笑道：“小兄弟，你這罵人怎麼還文绉绉的？”

說完收了笑，更加大聲咒罵起來。

他本來嗓門就大，此時全神貫注地罵，聲音就更大了。

外面看守的人正等着見周公，被他這一喊，一下子激醒了，脾氣上來，沖進去道：“喊什麼喊？喊什麼喊？半夜不睡覺，想叫屍啊？”

“我罵這毛都沒長齊的小子，關你什麼事？”武昭喘了口氣道，“快點把我和這小子分開關，我才不要和他關一起。”

“你以為你是誰？當個囚犯還這麼多要求？告訴你，要不是大哥饒了你們，哥幾個今天就給你們煮了喂狗。”

“那我要出去上茅廁，你帶我去，不去我可要拉屋裡了。”

“你拉就拉，誰還怕你不成？”

“可别，”元洵插嘴道，“他拉屋裡，我可受不了。我受不了，腦子就沒法動。腦子不動，明天就沒法給你們大哥回複。到時候我說是因為你不肯帶他去茅房，你說你們大哥是罰我還是罰你們？”

看守的人想了想，罵了一句：“就你事多！”

還是來給武昭解繩子。

武昭見他走近，突然出手，掐住他喉嚨，不讓他出聲，随即一掌辟在他後頸，把他打暈。他三下五除二扒下這人衣服，扔給元洵，道：“把衣服換上，我們裝作山寨裡的人走。”

元洵接過，問：“那你的呢？”

話音剛落，外面又進來一人，喊道：“怎麼進去這麼久還不出來？”

剛進門，見到這幅情景，立馬大喊：“來人——”

武昭甩出繩子捆住他脖子，把他拖到身邊，一掌打暈：“我的來了！”

兩人換好衣服，又把兩個守門人綁在柱子上，裝作他們還被綁着的樣子之後才離開。

走的時候，武昭還從地上挖了幾坨淤泥，塗在兩人身上，用來隐藏氣味，避過山寨裡的狗。

*

兩人出門後，按照元洵做的标記，一路下山。

途中有些地方，衣團一時找不到，但元洵憑着記憶選擇方向，也沒出大錯，頗為順利。

兩人抹黑走了大約大半個時辰，見田角沒有追來，便找了一處隐秘地方休息。

元洵道：“我們已經過了山腰，隻是從這裡到山腳還有一段路，這路上我沒來得及扔衣團，隻能憑着記憶走了。”

武昭道：“我剛才一路上看這山上霧氣彌漫，土地潮濕，他們騎馬上山，一定會留下馬蹄印，我們到時候留心觀察地面，說不定有所幫助。”

元洵點點頭。

此刻朗月當空，夜風拂過青草，月光灑在石頭上，波光粼粼，閃出金色。

元洵湊近看了看，才發現這金色是一尾小魚的反光，這魚隻有一個巴掌長，小小瘦瘦的，被困在石頭凹陷處，像是被溪水沖過來。

元洵想去把小魚撈出來，武昭突然道：“别動。”

随後趴在地上聽了片刻，擡頭道：“有馬蹄聲，可能是田角追過來了，我們先躲起來，這個時候沿原路走容易被抓住。”

元洵點點頭，可是往哪裡躲？

武昭道：“這裡有魚，一定有溪流，溪流向下流，我們順着這小溪方向走，一定能走到山下。”

遂棄了原路，轉入草叢中，沿着小溪流而行。

走時元洵捧了小魚在手裡，尋了一處水流大的地方将他放下。

走了半晌，水聲漸大，溪流變寬。又走得片刻，竟然出現一大片水面，兩人都道不好，這麼大的水面，怕不是遇上了大湖，湖面這麼寬闊，想找到往下的水流，怕是又要廢不少時間。

武昭指着湖裡道：“你看這魚長這麼大，這湖怕是不小。”

元洵擔憂：“這麼大的湖，就是找到了往下的溪流，怕也不一定通往來時的地方。”

武昭是遊俠，行走四方，自是不擔心：“隻要能見到人，問問總能回去。”

不遠處有馬蹄聲傳來，兩人一驚，他們走的是林中野路，田角他們竟也發現的這麼快？

時間緊急，武昭見湖西邊有一山洞，便帶着元洵打算藏在裡面。

不想山洞洞口雖大，裡面卻很小，隻容一個人藏身。

武昭讓元洵先藏進去，他再找地方，元洵道：“來不及了。你水性如何？”

武昭難得不好意思：“說來慚愧，學了三年，還是個旱鴨子。”

元洵娘親陳氏是江南人士，從小長在水邊，水性極好，元洵繼承她的天賦，在水裡遊個半個時辰不在話下。于是他道：“你躲在洞裡，我出去找。要是他們來了，我便躲入湖中。我水性好，實在不行，遊到另一邊也可以。”

武昭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點頭同意，又道：“我們以三聲鳥叫為暗号，若是叫了三次沒有回複，便各自找路下山，以後有緣再見。”

兩人就此約定，武昭縮入洞内，元洵趁着月色前行，一路上看有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走了片刻，聽到旁邊林子有人行走的聲音，趕緊躲到水邊一塊大石頭後面，腳剛沒入水中，一陣冰涼，他抖了一抖，想出來，又聽林子裡有人交談，又縮了回去。

隻聽林中人道：“快，快去，禀告大哥，他們跑啦！”

“我不去，你們弄丢的人，讓我去到大哥吃大嘴巴子，我才不傻。”

“那你去？”

“我也不去，大哥他現在在那個地方，我怕……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