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他取過桌上瓷碗,手腕一個用力,瓷碗摔在高台上,碎成一片片。他身邊侍從也紛紛效仿,把桌子上茶壺瓶子,所有瓷器都扔到高台上,一時間高台上瓷片滿地,姑娘們驚叫着跳開。
“跳吧。”坐着那人道。
“這……滿地碎片,怎麼能跳?我讓人快速收拾一下,再讓姑娘們給您跳。”老闆娘道。
“收拾了還怎麼跳?”那人的聲音慢悠悠傳來,“祭祀舞就是要見血才是啊。”
在場衆人臉色皆變,原來所謂祭祀舞,竟是以人血祭天,為了避邪消災用的。
句黎貴族中好一點的,讓奴隸在數九寒冬跳完,割手臂血祭祀,殘忍一點的,則會想各種方法讓奴隸在跳的時候就放血,比如在跳的地方布滿刀劍,或者放出野獸,亦或者如今日這次,用瓷器碎片撒在地上。
老闆娘心中暗罵,今日不止走了什麼黴運,遇上這幾個來砸場子的句黎人,偏生這幾日樓中護院又回去收糧食了,沒人撐腰,這頭都要多低一節,也不知如何打發走樓上這位閻王爺。
她正絞盡腦汁思索着,卻聽一個聲音道:“啊呀呀,老闆娘,看來今日你是遇見了魑魅魍魉,破點财免不了咯。”
這聲音,不是剛才門口解釋“賢者香”的人是誰?
元洵順着聲音望去,果見宴幾後面,一大朵牡丹花富貴逼人。
老闆娘本來遇上二樓難纏的閻王爺,已經覺得出門沒看黃曆,見聽小公子又在旁邊不冷不熱地說話,苦笑道:“宋公子都什麼時候了,還看笑話?您老幫幫忙,不然小桃花要沒地方領工錢了。”
小桃花是宋公子旁邊倒酒的女子,聞言也懇求地望着他。
宋公子捂着心口:“别這樣看我,我可受不了這眼神。美人落淚,英雄白首,雨打蓮花,狗熊在酒樓裡撒野,我宋均都見不得。樂塵和尚,你也如此麼?”
衆人這才發現宋均旁邊,竟然坐着一個身穿灰色僧衣,頭頂九個戒疤,手裡還拿着飯碗的出家人,不禁竊竊私語:“這和尚怎麼跑青樓來了,還喝酒吃肉,真和尚假和尚啊。”
“都受戒了,真和尚呗,有些宗派給吃肉的,所謂‘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嘛。”
“今天可真是開眼了,前有句黎人挑釁,後有和尚吃肉,之後不會要打架吧。快溜快溜。”
樂塵卻似沒聽到這些話一樣,三口兩口刨完碗中飯菜,放下碗,才道:“和尚也看不過。”
宋均道:“和尚看不過待如何?”
樂塵一躍至高台中央:“這舞和尚來跳!”
衆人還沒反應過來,樂塵已經展開寬袍,大袖紛飛,腳尖在沒有碎片的地方落下,每至一處,袍子帶出風吹走細小瓷片,大的瓷片則被其袖子卷起,反扔到高台之上。
須蔔烏塗見狀,抄起椅子,左右揮舞,把瓷片一一擋下。
不一會兒,高台上瓷片盡除,樂塵舞畢,雙手合十,道:“和尚這叫‘打狗舞’,專跳給無理兇狠之人。”
“你!”須蔔烏塗在上面見宋均和樂塵一唱一和,明裡暗裡罵他們是狗,怒從心底起,手一揮,竟把欄杆劈成兩段,叫道:“臭和尚别跑,等我把你劈成兩半,看你還敢不敢胡說八道!”
“須蔔烏塗,”坐着那人突然喊住他,“我們是來找樂子的,不是來找茬的。”
他示意後面的仆從取出一個匣子,遞給須蔔烏塗,又讓須蔔烏塗附耳過來,囑咐幾句。須蔔烏塗從左邊樓梯下來,走到老闆娘身前,打開匣子,道:“我們主人要賠償打碎的碗碟,這裡有三塊白玉,其中兩塊是普通白玉,一塊是上好的白玉,你把最好的挑走。”
老闆娘哪裡還敢收這些活閻王的錢,連連道:“沒讓幾位盡興,是小店伺候不周到,哪裡還敢挑上好的白玉?”
須蔔烏塗道:“挑到普通白玉,就要賠我們一塊上好白玉。”
一塊白玉若是質地顔色上好,能抵上酒樓半年生意,老闆娘聞言腿一軟,道:“哪有這樣的道理?”
須蔔烏塗道:“你既然挑走,便是自認為是上好的白玉。上好的白玉買你這整座樓都足夠,更何況一些碗碟?你收了白玉,多出來的錢自然要還回來,我們便要你還一塊上好的白玉。”
這種歪理,擺明了不是來講理的人。
宋均是個熱心腸的,看不下去,從席上起來,道:“既如此,那我們挑一塊白玉,再從中切一塊還給你不就行了?”
老闆娘眼睛一亮,連聲道:“對,對,我挑的你說是上好白玉,那我從上面切下來的一定也是上好白玉,若切下來的不是,那我原來拿的也不是,就不用還你那麼多錢,宋公子這個辦法好。”
須蔔烏塗像是早就料到她這一說,指着匣中玉道:“我們主人的三塊玉可不是原料,都是請了能工巧匠精心雕刻而成,你切出一塊,破壞了原有的刻面,價錢可就大大降低了,那你還得另外賠我們一塊。”
這些句黎蠻子,隻以為他們功夫厲害,不想嘴巴也這麼能說。
呂裘吳含等人早就看不下去,本來他們和句黎人就是仇敵,隻是在白雲鎮中有着四海來客皆可迎的規矩,不便動手。現在對方挑事,故意為難酒樓裡的姑娘,他們豈有旁觀之理?大不了上去打一通,對方不過七八個人,他們有近二十人,還能打不過?
十幾人摸上佩刀,都看向夏侯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