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實際的究竟是他英俊面孔還是目光?俞平思索不出來,麻霆君忽然開口打斷他:“你突然問我好奇什麼,我也不知道要提什麼問。能不能存着?我想到了再來找你。”
俞平道:“虧五爺還知道今晚請我吃飯,不如叫我餓着肚子,留到明天一起吃。”
麻霆君冤屈道:“你太不看好我了!”
可惜是假山後面坐不住兩個人,俞平同他好,施展不出拳腳,才以膝蓋蹭了蹭他,道:“五爺不說也不打緊,我知道五爺心裡好奇什麼。”
麻霆君任他繼續講下去。
“我以前想交朋友,都是大家送上門叫我挑,先隔空講幾句話,能合得來就玩在一起。合不來,有人負責把他們打發走。”
過去的日子又必然令人向往了,俞平說話時失了神,再轉向麻霆君,道,“更加不會和别人擠在一起吃飯了,少爺也不能夠。你說呢,五爺?”
麻霆君拿手指接連朝他額頭上點,道:“我聽明白了,你怨我占了你的便宜。”
“哪有!”
俞平一下要站起來,頭頂卻砸在假山棱角,慘叫一聲,疼的倒抽冷氣。
麻霆君便把攏他進懷裡,幫他揉着頭頂,嘴上卻落進下石:“什麼是因果報應,剛才正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叫你閉嘴。”
怎麼不知不覺就貼在一起了?俞平多想往邊上躲,又怕再砸在石頭上,一時居然不知道如何是好,也不願單由風聲蟲鳴萦繞着——實在是心曠神怡,憑什麼單和麻霆君消受着,隻能嘴上嗚咽着打掩護;
好不容易頭痛恢複了,他才小心翼翼地鑽出麻霆君的懷抱,道:“你要是聽見我說什麼,你就不這麼想了。”
麻霆君嗤笑道:“不見得。”
俞平握拳往他肚子上砸一記,誰知他笑得出來,若非石頭拘束,必要東倒西歪了;
再是好一陣子,麻霆君恢複平靜,愉悅道:“你心裡想什麼,說出來聽聽。”
“五爺是想看我笑話的,我才不說。”
“我看你才是把我當成笑話。你就是吃準我脾氣好,不肯好好說話。”
當真是被他一語道破,俞平被說得實在不好意思,手改為在他腿上輕輕敲着。
麻霆君假意歎氣道:“不說便不說,你嘴裡總歸沒什麼好事。”
被他一說,俞平還真的想不起來先前往哪裡使壞,便順水推舟道:“誰叫你迫害我撞到石頭,我要重新想一想。”
俞平的拳頭軟綿綿敲在麻霆君身上,本該思索着對策,眼裡卻隻看見草叢中螢火蟲點點,想來夜晚的海面是波光粼粼;神志必然又是向遠處飄去,不知道挂往哪裡——麻霆君把他有氣無力的拳頭握住了。
那時候月亮鑽進一旁雲霧中,俞平看不見麻霆君表情,回顧他溫熱的手心,好像又有了十成把握;到底是月色模糊還是麻霆君神色暧昧,濃重地攪合在他身上,一切盡在他的掌控之中,俞平什麼防備都不用做,輕聲道:
“我想你好特别,也許我們真的能夠做朋友。”
麻霆君迅速保證道:“我心裡一直是把你當成朋友的。”
“我不是。”俞平道,“也許哪天你不是五爺,我也不再是俞平……唉呀,我真是多嘴。”
麻霆君道:“你不是俞平,還能是什麼?”
俞平便朝他輕松笑了笑:“‘俞平’是個名字,我是有姓的。”
麻霆君居然沒有問下去,與他依依不舍地握着手,許久才把手臂背到身後,身體掙紮了下,道:“最近還做噩夢嗎?”
俞平道:“你已經用光機會了,不能再問我。”
麻霆君搖搖頭,繼而掏出一方狹小銀色光芒,托付在俞平手裡,笑道:“我從樞城回來的時候,給你帶了一個禮物。”
鐵盒被他捂得起了溫度,俞平吃不準他塞了個什麼進來,多時摸到盒蓋凸起的花體英文字,驚喜道:“我知道這個水果糖,我以前常買回來吃!家裡人都不太喜歡我吃糖,我每次都偷偷摸摸。”
“是吧?你白天再看一看,它的包裝也有趣,我當時覺得新奇就買了。”麻霆君話密了些,又道,“我家不太有人吃糖,我還不知道買回來怎麼辦呢,幸好你喜歡。”
俞平低頭摩挲糖盒,吹散雲層的風把他額前的碎發吹得淩亂。麻霆君胡亂幫他順着頭發,不曾想幫了倒忙,把他額頭撥了出來,開口掩飾道:“每晚睡前吃一顆,就不會再做噩夢了。”
俞平道:“謝謝你。”
麻霆君眼神躲閃,道:“早知道你喜歡,我……”
假山另一側洩洪般的笑聲,打破了兩人獨處的世界。
俞平頓時警覺,麻霆君伸手護在他頭頂,與他一齊站了起來。麻霆君探出頭,假山另一側是一群女孩子們,身材高不過假山,其中小首領赫然是他的第六個妹妹麻秋棠。
麻秋棠捏着嗓子,依葫蘆畫瓢道:“我從樞城回來的時候,給你帶了一個禮物!”
玩伴們仗着六小姐的庇護,紛紛鹦鹉學舌:“難怪聽他們說,你總做噩夢!”
說完後尖叫與嬉鬧聲四起,麻秋棠很不客氣地上前一步,叉腰道:“哥哥,誰說我們家沒人吃糖的,給我的糖又在哪?”
麻霆君生硬道:“糖吃多了爛牙齒,以後什麼都嚼不動。”
麻秋棠詫異地叫了聲:“居然威脅我,難道你就買了一盒?”
麻霆君道:“已經這麼晚了,你們不休息?”
“就買了一盒!”麻秋棠大驚小怪道,“哥哥啊,你莫不是在樞城被人掉了包,到底還是不是我的哥哥?怎麼對我這麼小氣?”
麻霆君喪失了不久前的溫柔語氣,道:“你們什麼時候在的?”
玩伴邀功道:“你從樞城回來的時候。”
所幸沒把什麼秘密偷聽了去,麻霆君暗自松了一口氣,徒然盯上了麻秋棠手上可疑的書卷,道:“手裡有什麼東西?”
麻秋棠後退幾步,道:“算數課本。”
信她大晚上學算數,不如信俞平是談憑玉——麻霆君更是胸有成竹,闆着臉道:“交出來。”
麻秋棠一吐舌頭:“我們寫的話本,你肯定不愛看的。”
麻霆君道:“話本有什麼稀奇,寫的是誰跟誰的?”
“不用這麼兇的看着我,我告訴你便是了,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麻秋棠撇嘴道,“是顔青哥和俞平的,你有什麼意見?”
“當然有意見!我意見可大了!”
麻霆君踩着假山低矮處,翻了過來,奪下妹妹手裡的話本,借微光胡亂識了幾個字,道,“寫的什麼東西?沒收。”
麻秋棠放狠話道:“下次把你也寫上去!”
“你要是敢寫,我去告訴爹。”
“就你有本事去告狀,我不能也去?我不過是看個話本的清白女學生,爹對你更頭疼!”
她接着做個鬼臉,帶着一群女孩子跑了。麻霆君抓着話本悻悻朝空氣扇了兩記,才繞回假山背後,緊張着怎麼去安慰俞平。
俞平早已杳無蹤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