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桃看着楊春娘每天如臨大敵,時時看着她歎氣發愁,焦慮不安的樣子,也沒法告訴她,安心吧,不就是上班嗎,這事兒她熟!
伺候少爺當保姆跟伺候領導也差不多,都是做牛做馬的,也沒多大區别。
不過因為這個少爺不太好伺候,為了提前了解,楊桃還是私下跟丫鬟婆子打聽了一番,不過打聽來的消息大都十分離譜就是了。
有的說他會無故發狂,咬傷下人,曾經伺候他的丫鬟仆婦都被咬得一身血的,楊桃心想難道是得了狂犬病?
還又有人說他如今青面獠牙,相貌醜陋,一定是中了邪!竟然還有人說他私下吸食人血,說不定是妖怪附身。
楊桃聽到這裡有些心虛,要是扯到妖魔鬼怪,她也不算什麼正經人類呢。
謝家早已分家各過各的,平日裡下人之間沾親帶故的也會互相八卦講主人小話。
可到底大房和四房離得遠了,傳過來的話也不知道經過多少人的嘴,意思早就歪到一邊了,這些離譜的傳言大概率是以訛傳訛,誇大其詞而已。
楊桃猜測過最壞的結果,可能這個謝淵是個超雄小孩,平日裡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不然怎麼會傳得這麼離譜。
可楊桃又聽說謝淵五六歲時并不是這樣,他聰明伶俐,念書也念得極好,而且待人有禮,謝老夫人更是疼心肝肉似的喜愛他。
如果一個人突然性格大變,看起來更像是突發了什麼隐藏疾病吧?
不管是什麼原因,楊桃如今都無法選擇自己的命運,她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在忐忑中,楊桃終于等到了正式上崗的日子,六月中旬這天,謝淵在一個風和麗日的午後,搬進了喜鵲街巷尾的謝家四房。
四房的院子隻有兩進,原本謝濂一家三口和幾個下人也夠住了
可謝淵一來,柳氏怕他發起病來打傷自己的女兒謝婉雲,于是便把後院那棟納涼的小樓給謝淵當住所。
喜鵲街巷尾蜿蜒曲折,呈狹長彎曲狀。
那棟小樓建在院牆邊上,和主院中間還隔着一個池塘。
從主院後門的回廊出來,經過一段綠蔭小徑,也頗有一番趣味。
這個院子原是謝老太爺打算建來消暑待客的。
他早年去南邊做生意,見人家的院子建的小巧精緻,自己回來也想搞一個。
可他到底不是南邊的人,不懂其中訣竅,最後搞出來個四不像。
謝家的人都愛大氣通暢的院子,這裡沒人愛來。
久而久之,這院子連謝老太爺也不來了。
家中的人閑聊提起時,都說這裡地方狹小,住着憋屈。
分家的時候柳氏因此還哭了一場,住進來才知不過是院子狹長了些,而且這裡竟還有個池塘。
要知道主院那邊也就大伯家裡有池塘,她就又高高興興地說自己撿了個大便宜。
可這院子到底是在巷尾,與北城門腳下的街巷就隔了條幾步寬的小河。
那裡平日住的都是城中的普通百姓,日常吵鬧聲不絕,與清靜舒适的主宅自然不能比。
也就謝濂柳氏兩個平日愛往集市上鑽,才不嫌嘈雜。
*
楊春娘和楊桃抱着行李繞過回廊小徑,熟門熟路地來到了小樓。
這些時日她們沒少過來這裡打掃歸置,謝淵以往在大房常用的一些日常用品今日也一并送過來了,幾個大箱子擺在前廳裡十分顯眼。
四房多了個少爺,也是一門大喜事。
可家中下人都害怕來觸這個新主人的眉頭,沒一個人敢來這邊湊熱鬧。
謝濂也怕家中下人湊過來惹謝淵不快,早就吩咐了他們沒事不要來打擾少爺。
要不是柳氏的貼身丫鬟梅香守在小樓門口,楊春娘還以為小樓裡沒人呢。
走近了小樓,楊春娘就看到謝濂夫婦正端坐在前廳的八仙桌旁。
而下首太師椅上,也坐了一個身穿柳青窄袖暗紋提花圓領袍的瘦弱少年。
隻是三人就這麼呆坐着,也無人說話,場面十分怪異。
楊春娘有些不安地走到門口,正想讓梅香通報一聲,柳氏眼尖地先注意到了她:“楊媽媽來了,快進來吧。”
楊春娘隻好牽着楊桃進了大門,她恭順地低頭道:“奴婢楊氏,見過老爺,夫人,少爺。”
楊桃也緊跟着道:“小桃見過老爺夫人,見過少爺。”
柳氏點點頭,圓潤的臉上扯出一個勉強的微笑道:“淵哥兒,今後楊媽媽和小桃就在你房裡伺候起居,你有什麼需要的,就差使她們告訴我。”
“對對 ,你别拘謹,有什麼需要,盡管告訴四......咳,盡管跟爹說。”謝濂不自然地改口道。
然而那個安靜坐着的少年卻不接話,任由謝四老爺的話掉到了地上。
場面一時間顯得有些尴尬,謝濂和柳氏面面相觑,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因為謝淵腿腳不便,剛剛大房的人是擡着他過來的。
謝濂夫婦在大門口接了他,二人一路跟着走到小樓,又在這坐了半天。
想着他剛來不習慣,先問問他有什麼喜好,再拉兩句家常,也能親近些。
誰知謝淵對謝濂夫婦的話一個字都沒回過。
最後還是那幾個送謝淵過來的下人看不下去了,走前偷偷告訴謝濂,謝淵如今雖然不會亂打人了,可他也不愛搭理人,平時連大房的老爺夫人說話他也極少搭理呢。
過繼一事,正如沒人在意謝濂的意見一般,也沒人過問謝淵願不願意,但他們最終都隻能接受。
謝濂雖然也有些不滿謝老夫人的決定,可他也不會跟一個孩子計較。
他不想說話就算了,時日長了,他總會接受事實的,謝濂想。
前廳裡落針可聞,楊桃站了半天也沒見人說話,她忍不住悄悄擡起好奇的目光向他投去。
隻見屋外大片陽光從一旁的窗戶穿過,落在那個少年平靜消瘦的臉龐上,也讓他的臉變得有些模糊。
然而當楊桃定睛看去,這才發現與傳言中他面目可憎的模樣不同。
謝淵其實有着一張非常秀氣的臉,然而此時,那張擁有精緻五官的臉上,卻泛着一層病态的蒼白。
他半垂着眼睛,神情木然,雙臂耷拉在身子兩側。
整個人姿态松垮,一副神遊天外,對外界毫不關心的模樣。
一時間,楊桃腦海中又飄過一個猜想。
這麼看着也不像暴躁狂啊,難道……是自閉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