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淵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頂青色的帳子,有溫暖的夕陽在上面浮動。
他盯着看了一會兒,才發現是床邊有個扇子在緩緩扇動。
對面的窗戶大開,大片的晚霞正貪婪地湧進房間裡。
謝淵朝那扇動的扇子看去,床腳下坐着一個頭發亂糟糟的小丫頭。
她一邊扇風,一邊撐着下巴在打瞌睡,腦袋一晃一晃,那扇風的動作也漸漸緩慢下來。
最後,那小丫頭一頭磕在了床沿上。
“嘭”的一聲悶響,楊桃捂着額頭清醒過來,痛得整張臉都皺成一團。
忽然間,她想起什麼似的放開額頭的手,視線慢慢移到床上,對上了謝淵清棱棱的目光。
楊桃還以為是自己發出的動靜吵醒了謝淵,她讪讪道:“少爺,你醒啦……”
“你餓不餓,要不要我去拿點心給你吃?剛剛梅香姐姐送了一碟棗泥山藥糕來,可香了!”為了彌補過失,她選擇轉移話題。
謝淵聞言移開視線,沒有回答。
見他不理人,楊桃沒有在意,畢竟他連謝濂和柳氏都不搭理呢。
雖然他誰也不理睬,可從他對外界聲音的反應看來,又不像自閉症啊。
既然如此,楊桃覺得那自己就多說話點好了,隻要他不會突然打人,多說點話算什麼難事呢。
楊桃跑到廚房,拿走那盤放在櫥櫃裡的糕點,接着獻寶似的,把棗泥山藥糕捧到謝淵面前道:“少爺你看,真的很香吧?”
裝着棗泥山藥糕的是個碧玉光素盤,六塊梅花狀的淺黃色糕點靜靜放置其中,花蕊上還點綴了桂花醬,山藥和桂花的清香撲面而來。
可謝淵不想看,他閉上眼睛側身一翻,直接無視。
楊桃當看不見他的動作,繼續問道:“你不愛吃點心嗎?”
“那你想吃什麼,我告訴梅香姐姐去,她定能都給你找來!”
“哦對了,少爺還記得嗎,梅香姐姐就是中午跟老爺和夫人一道過來的那位姐姐,她人可好了,梅香姐姐還說,老爺夫人準備了一桌宴席,晚上要給少爺接風洗塵呢。”
謝淵靜靜地躺在床上不動,開始被迫聽她滔滔不絕地講述,那桌宴席上準備了什麼菜色。
家中的下人們都喜歡哪一道,中途話題莫名其妙地歪到了開始給他普及四房有哪些丫鬟仆婦,接着不知怎地又給他開始詳細講解菜色的制作過程。
時不時還要驚歎一下那廚娘邱婆子神乎其技的手藝,其中還包含着她不停吸溜口水的聲音。
“少爺,你吃過火腿炖肘子嗎?那可是邱婆婆的拿手好菜,方才楊媽媽去廚房看了,她說今晚的宴席也有火腿炖肘子!”
“那肘子炖得爛爛的,咬上一口,醬汁混着肉又香又軟,鹹甜濃鮮。”
“去年過年的時候,老爺和夫人把年菜分給我們嘗過一回,拌進大米飯裡,我吃了三碗!”
“還有炸鹌鹑,邱婆婆的炸鹌鹑是先糟鹵過的,等醬汁浸泡到肉裡,再下油鍋炸,到最後鹌鹑骨頭都酥了,一口下去,又香又脆!”
說着說着,楊桃又開始懷念過年的好菜了。
她平日雖然能吃飽飯,但是也僅限吃飽。
大米飯配點炒白菜,炒雞蛋,有時候還能有點肉沫加在裡頭,已經是很好的飯食了。
想當初楊桃剛到這個世界,被這些清湯寡水的飯菜吃得一臉菜色,每天都饞肉的時候,還被一個婆子啐了一口,說她大白天地做夢。
謝家已經很厚道了,要知道隔壁巷子裡有個虎掌櫃家,他家裡的下人天天吃雜面餅子,噎得灌水也咽不下去。
楊桃當時就吓到了,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她一聲不吭地幹了兩大碗飯後,突然就覺得也沒有那麼饞肉了。
平日裡吃得簡樸,逢年過節也有肉菜加餐,可楊桃哪裡過過這種苦日子。
又怕哪天連大米飯也吃不到了,吃飯的時候她最積極,化悲憤為食欲,每次都要吃兩碗,因此被小蓮取笑餓死鬼投胎。
右側間的窗戶大開,絢麗多彩的晚霞灑在地上。
安靜的室内隻有楊桃對美食喋喋不休,滿心渴望的聲音。
不知不覺間,窗外的天色漸漸昏暗了下來。
楊春娘在廚房幫完忙,急匆匆地就要趕回後院小樓去。
下午梅香來送糕點,說廚房在預備晚上的宴席忙不過來,見楊春娘眼下不忙,謝淵又睡着了,便跟她說去廚房幫下手。
一家子丫鬟仆婦中,除了廚娘邱婆子,也就楊春娘廚藝還算不錯。
平時家中有宴席或請客,楊春娘都會幫邱婆子打下手。
楊桃聞言拍拍胸脯,自告奮勇說:“媽媽安心去吧!我來看着少爺!”
宴席多重要呀!說不定她又能吃到肉了,楊桃瞬間覺得心中充滿了希望。
楊春娘表示自己安心不了,她還沒忘記楊桃剛來就差點闖禍的事,還好少爺沒跟她計較。
“你一個小孩子,毛手毛腳的懂什麼!要是少爺要去解手,你怎麼辦。”楊春娘道。
楊桃心想他隻是一隻腳不方便,又不是全身都癱瘓了,于是理所當然地回道:“那我扶他好啦!”
楊春娘:“……”
她已經三十幾歲了,在她眼裡謝淵就是個小孩子,她不覺得來照顧一個小孩子有什麼不方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