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光影透過楊桃和謝婉雲兩人間的縫隙灑進馬車裡，落在謝淵微微顫抖的手上。

他整個人身子不自覺地貼在角落裡，好像怕被外人發現一般。

謝濂注意到他抿緊的雙唇，和泛白的指節，整個人一副戒備警惕的模樣，顯然不想看見她們。

謝濂看了柳氏一眼，朝她搖了搖頭，他湊到車窗邊，隻露出和謝婉雲一樣半個腦袋道：“原來是三郎媳婦，今日天氣好，我帶雲姐兒回她外祖家看看。”

王氏一聽就沒興趣，那小泉巷又窄又吵，有什麼好玩的，可謝申聽了卻躍躍欲試：“我也想去！娘帶我去！”

王氏尴尬地看了一眼謝濂：“瞎鬧什麼，咱們去找朝哥兒，他那兒的院子多好玩兒啊。”

謝申扁了嘴要哭：“我不！我不愛和朝哥兒玩兒，我就要跟小姑姑去！”

王氏聽着更尴尬了，一臉想打他，又怕鬧開了的樣子。

她匆匆跟謝濂告了别，抱着謝申拉着謝文芳兩個孩子轉身就往家裡去了。

謝濂死死按着兩個孩子的腦袋擋着車窗，直到她們走遠了，他才大喘了一口氣誇張道：“走了走了，申哥兒那性子就跟個牛犢子似的，霸道又不講理，幸好沒跟來，不然咱們今日别想安生了。”

柳氏捂嘴偷笑，謝婉雲不明所以，卻也學着她的樣子，笑得像個偷油的小老鼠。

沒人去提謝淵不正常的反應，謝濂把謝婉雲抱在懷裡，二人偷偷掀開車簾一角，嘀嘀咕咕地不知在說什麼，寶田照常趕着馬車往街市去。

随着時間的流逝，窗外市井的喧鬧聲也越來越近了，謝淵心跳愈發急促，每一下馬蹄聲都像是重重敲在他的心上。

他依舊縮着身子靠在角落裡，耳邊聽着外面行人的說話聲。

那久違的未知讓他心生恐懼，可雙眼卻又忍不住透過車窗那道狹小的縫隙，偷偷窺探外面的街市。

一如既往地人群熙熙攘攘，貨攤玲琅滿目。

上一次出門是什麼時候？謝淵已經不記得了，久遠到他甚至覺得那是上輩子的事。

他曾經有多渴望出門，如今這些市井煙火就有多讓他恐懼。

他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往日噩夢中的一幕幕，那一道道譴責的，鄙夷的，痛罵的聲音仿佛卻在這一刻裡成真了。

謝淵冷汗直冒，目光也漸漸遊離，嘴裡不斷喃喃着：“走開，走開......”

坐在他身邊的楊桃最先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她擡手搭在謝淵的肩上輕輕拍了拍：“少爺，你怎麼了？”

怎麼跟之前做噩夢那會兒似的？現在可是大白天啊.....

楊桃又往他背後順了順輕聲道：“不怕不怕，大家都在你身邊呢.....”

謝淵漸漸從情緒中抽離，眼神也開始聚焦。

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還好好坐在馬車裡，而身邊的幾人都在一臉擔憂地看着他。

謝淵擡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長舒一口氣，聲音沙啞地說：“我......我沒事。”

謝濂湊近摸了摸他的額頭，沒察覺到發熱，他松了口氣道：“要不，咱們不去了，回家去吧？”

謝淵聞言搖了搖頭，都已走到這裡了，怎麼能讓大家因為自己掃興？

謝濂卻很擔心謝淵的狀态，他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已經走到豐台街尾。

轉了彎前往幾步，就是他的古玩鋪子，雖然生意不好，但此刻清淨正好。

他對寶田道：“去萬寶閣前停吧，讓少爺休息休息。”

“哎，小的知道了。”

沒多久，馬車在一家毫不起眼的鋪子前停下。

門面不過丈餘寬，牆面斑駁，裸露出磚石原本的色澤。

一塊陳舊的木匾懸于門頂，刻着‘萬寶閣’三字，漆色脫落，字迹也有些模糊，看起來不像有寶的樣子。

謝濂先下了馬車，将柳氏和謝婉雲扶下來。

楊桃還守在謝淵身旁，見他神色猶豫，臉上還帶着緊張與不安。

聯想到他之前的遭遇，和這段時間對他的觀察，楊桃已經确定謝淵患有嚴重的心理疾病。

雖然不知道大夫給他開的藥包不包治這個，但楊桃能做的，也隻有多給他鼓勵和安慰而已。

她輕輕握住謝淵顫抖的手，低聲道：“别怕。”

謝淵怔怔看着她，手上傳來她掌心暖烘烘的溫度，一點點驅散着他心底的寒意。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謝淵緊緊攥着楊桃的手，深吸了口氣，起身往馬車門外移動。

謝濂站在馬車下方，将探出頭的謝淵伸手抱進懷裡，一行人正要進鋪子，卻聽到鋪子裡傳來熟悉的聲音。

“四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