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橋縣和水陽縣之間隔了一個黃池縣,說近不近,說遠不遠。
夜裡往返一趟,是足夠的。
夥計見她目露哀求,實在像是走投無路模樣,心中一軟,輕聲道:“你可以信我,我必然盡力。”
方梨心一橫,将手中的盒子遞給他,“勞你去水陽縣……清河村,村裡有一戶姓張,你把盒子交給叫一個張弗庸的,自然一切都清楚了。”
夥計認真聆聽,又怕自己忘記,聽完後向方梨确認一遍,得到肯定的答案後,他将門鎖好,攏了攏衣服就跑了出去。
方梨見他身影消失在月夜下,心中升起一股漫無邊際的擔憂。
她現在還不可以歇下。
完成了許栀和交代她的事情,方梨又馬不停蹄地跑到醫館,請了郎中上門。
許栀和風寒的事情已經被呂氏知曉了。
許縣令忙了一天,又吃醉了酒,已經早早睡下。
呂氏坐在許栀和的床邊,見方梨回來,語氣不善地抱怨了一句,“怎麼去了那麼久?”
她本還想訓斥,卻又瞧見方梨氣喘籲籲,滿臉淚痕,又将口中的抱怨咽了回去。
“夜已深,有勞郎中跑這一趟。”她朝郎中道。
郎中朝呂氏微微俯身,走到許栀和的身邊,在婆子的幫助下拿出她纖細的手腕,墊上布巾後開始診脈。
“驟然遇冷,心氣不佳。”郎中診完,如實向呂氏禀告了病因,随後就被人帶下去開方、煎藥。
“心氣不佳”四個字盤桓在呂氏的腦仁,她有些頭疼得揉了揉眉心,吩咐婆子和丫鬟好生照看許栀和。
兩個婆子像門神一樣守在許栀和的床邊,方梨不得近前,隻能遠遠地看着冷汗涔涔的許栀和。
等藥煎好端來,喂給許栀和服下後,她臉上的紅暈和急促的呼吸得到緩解,方梨才真真正正松了一口氣。
她的心思飄向了外頭。一晚上過去,也不知道書齋夥計,能不能順利找到張家小舅。
*
第二天天不亮的時候,許栀和醒了過來。
方梨為了方便照顧,睡在她的床邊,眉宇緊緊蹙成一團,像是有什麼煩心事。
她一動,睡得不安穩的方梨就跟着醒了過來。
方梨關切地看着許栀和,“姑娘,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事?”
許栀和朝她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現在并無大礙。
不過風寒過後,身體還是有些虛弱。
她沒什麼力氣,隻能眼巴巴地望着窗外。
院中人來人往,方梨知道她心中惦記什麼。站起身來,踮起腳尖朝外面張望。
守在門口的兩個婆子立刻兇巴巴地轉過頭,緊緊盯着方梨。
“你不守着姑娘,亂看什麼?!”
方梨心中悚然驚了一下,往後猛地退了好幾步,才站穩身形。
“姑娘醒了,想喝水。屋裡爐子空了,還請媽媽想想辦法。”方梨垂下眉眼,輕聲道。
守在門口的婆子往地上吐了一個唾沫,口中抱怨着,“一天天的,事兒忒多!”
婆子腿腳穩健,很快就将水提了過來。方梨拎過水,走到爐子邊,抿了抿唇,一聲不吭開始起爐燒水。
水漸漸開了,發出咕噜咕噜的聲音,許栀和正望着壺嘴蒸騰的熱氣,忽然聽到外頭的響動。
外面的交談聲有些模糊,若有似無的。許栀和凝神聽了片刻,終于放下心底的那塊石頭——小舅來了!
張家雖然農戶出身,但老大老二吃苦肯幹,三娘又嫁給了當時的縣丞,日子一天比一天的好了起來。
富裕起來後,張家父母深谙讀書明理的重要性,立刻将尚還年幼的小四送去書院讀書。小四也沒辜負全家人的期望,發奮好學,成了水陽縣唯一一個被推舉去白鹿洞書院念書的。
小舅受先生點播開蒙,眼界見識自然高了許多,知道她遇到這樣的事情,斷然不會坐視不理。
水開了,方梨用布巾包着壺柄,将燒開的水壺移到空地上放着,又灌滿湯婆子,塞到許栀和的懷中。
外面,許府的下人正滿臉堆着笑,“張家舅少爺,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
他一邊與張弗庸寒暄,一邊在背後揮了揮手,示意那人快去禀告大娘子呂氏。
張弗庸昨夜看了許栀和送來的信,心中怒不可遏,姐姐嫁到許家還沒三年,留下尚在襁褓中的許栀和撒手人寰。許家大娘子正生了四姑娘,定然不會好生照顧三姐生下的庶女。
他和父兄憐惜許栀和年幼喪母,想接回張家養着。
雖然是在村裡,但是隻要有他一口吃食,就決計不會讓許栀和挨餓。
可許縣令自己照顧不好她,卻又怕落人口舌,非要攔着他,“三丫頭是我許家的女兒,我尚建在,她上頭的嫡母也還在,哪有把孩子送出去給别人養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