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這個結論的陳允渡心中掀起一陣驚濤駭浪,水汽蒸騰而上,劃作驚雷前的一場春雨。
春筍在細雨中萌芽。
許栀和沒有讀心術,自然猜不到陳允渡的心思。
不過光從他眼底刹那間的失神,許栀和已經能斷定,自己對陳允渡,應該是有一定吸引力……的吧?
她維持着面上輕柔的笑:“上次忘記約定時間,郎君沒有多等吧?”
陳允渡耳尖泛上薄紅,但面上還算冷靜,道:“不會。我也才來不久。”
許栀和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她和小舅說了那麼久的話,自然知道陳允渡在書齋門口等候多少時間。
但是陳允渡體貼,她自然不會主動拆他的台。
她目光流轉,落在他懷中抱着的書上。
陳允渡察覺到她的視線,主動解釋道:“這些,除了範參知的書,還有一些類似的。姑娘若是喜歡,大可拿出去翻看。”
他一邊說着,一邊又有些不确定地看她。
說來慚愧,兩人隻見了一面,他連許栀和愛好都不算特别了解……從家中抱來這些書,不過是因為……
他不着痕迹地擡眸望着眼前的女孩,心底泛上一陣柔軟。
是因為他還想與她見面。
可真見到了她,他又有些不安……也不知道他挑選的這些書,姑娘喜不喜歡?
許栀和伸手接過陳允渡遞過來的書,最上面放着的,當然是那一本《嶽陽樓記》和《醉翁亭記》的合訂,她略往下翻了翻看,晏同叔的《浣溪沙》、還有一本慶曆二年的禀生文章,其中就包括兩榜進士王安石的……
她心底忍不住笑了笑,陳允渡當真……率真的可愛。
不知道,還以為她也要考取功名。
但是這可是晏殊和王安石!都是後世響當當的大人物,晏殊七歲能作文,十四歲以神童名應召入試,賜同進士出身;王安石二十一歲中進士,文字老練,針砭時弊……
能親身感受北宋——漫長曆史上最文化燦爛的時光之一,許栀和與有榮焉。
陳允渡見她發笑,心底更加不安。
許栀和抱着書,擡眸笑望着他,“謝謝郎君,我很喜歡。”
姑娘喜歡。
陳允渡不着痕迹地在心底松了一口氣,又悄悄記下第二條:姑娘喜歡讀書。
第一條是:姑娘喜歡回籠覺。
他心底想完,又覺得自己此舉實在武斷輕率,悄悄在心底那行字後面又加了三個字:待補充。
還書給書之後,兩人便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方梨望兩人皆是紅紅的耳尖,偷笑一聲,趁兩人沒有注意到她,小步跨上了台階。
那日多虧有書齋夥計幫忙,才能請來張家舅少爺相幫。之前她和姑娘脫不開身,除了匣子裡的銀錢,事後一直沒能好生道謝。
今日剛好有空,她一定要好好緻謝。
許栀和注意到了方梨的離去,沒有阻攔。魏縣尉納妾這件事,确實應該好好謝謝夥計。
等方梨道完謝,她還需要備上一些吃食、酒水,再添兩吊錢紅封……畢竟從峨橋縣到水陽縣這來回跑一趟、還是夜路,着實不容易。
她望着書封,書經常被人翻閱,邊角已經微微磨損。她忍不住彎了彎嘴角,剛一擡眸,正與陳允渡對視上。
兩人同時一怔,旋即同時移開視線,假裝無事發生。
……如果再不說點别的,估計姑娘就要回去了。
陳允渡在心底給自己打氣。
初冬的陽光雖然不烈,但姑娘皮膚細膩,定然不能久站在陽光下。他目光在長街上梭巡,見臨河水榭空無一人,主動道:“姑娘今日忙嗎?如果不忙,不如到水榭坐坐?”
許栀和:“好啊!”
她答應得極為幹脆。
陳允渡按捺住自己緊張的内心,跟在許栀和半個身位後面。
這是一個禮貌、而不失溫柔的舉動。古代看中女子名聲,男女未定親之前,不能并肩行走,一般而言,多是男子走在前方。
可陳允渡自然而然地讓她上前。
許栀和心情愉悅,坐在水榭涼亭下。涼亭上了年歲,四方檐角綴着的鈴铛染上一層銅綠。
她将書放在旁邊,目光落在陳允渡的身上,又飛快地移開。
她在等陳允渡主動找話與她講。
就像剛剛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