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家門,迎面便響起男人帶着怒意的質問:“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季星辰充耳不聞,低着頭繼續換鞋。
男人原本坐在沙發上,見玄關那邊遲遲無人應聲,頓時皺起眉頭,起身走了過去。
男人名叫慕昀,四十多歲,三年前成為了她的繼父,平日裡總是擺出那副父親架子來管束她,上到學習情況,下到一言一行,不論大事小事,什麼都管。
一開始她以外那隻是作為繼父的關心,後來才覺出了不對。
因為即便是親生母親,也從未像慕昀一樣處處管着她,她第一次發現不對,還是初一那年,班主任例行家訪。
家訪那天下午,一切如常,她被繼父叫出來,在客廳的沙發上寫作業。
繼父時不時提醒她:“頭擡起來一點。”
她就擡起來。
偶爾又拍拍她的後背:“坐直一點。”
她就挺直後背。
班主任話音一頓,忽然轉了話題:“要不星辰還是回房間寫吧,在這兒寫确實對眼睛不好。”
季星辰點點頭,收拾了一下作業準備起身,肩上那隻手卻暗自發力把她壓了回去。
“就在這寫。”
她聽到繼父說。
班主任這次沉默了很久,季星辰可以從她的笑聲裡判斷出,她也跟自己一樣。
一樣疑惑。
她們都不明白,非要留在客廳寫作業的理由是什麼。
那天家訪結束後,季星辰送她出來,她拉住季星辰的手,悄悄問道:“我剛才聽你叫他‘叔叔’,他不是你親爸?”
季星辰點頭。
“那你媽媽呢?”
“出差。”
“平時就隻有叔叔跟你在家?”
“嗯,還有阿姨。”
“除了做飯打掃的阿姨以外,就沒有其他人在家了嗎?”
“沒有了。”
班主任皺起眉頭,原本還想說什麼,慕昀卻在這時走了出來,笑着說:“還是我來送你吧。”
他推開了季星辰,叫她回房間去,接着寫作業。
季星辰站在原地沒動,看着他把班主任帶了出去,從那之後,班主任再也沒來過家訪。
那天的事,在她心裡種下了一顆種子。
她開始有意關注這位繼父的言行舉止,并且一一記錄在本子上。
日子一天天過去,日記本也越來越厚,她終于攢夠了錢,打算回一趟家。
繼父是在車站把她抓回來的。
他叫她跪下,大聲質問她:“你才幾歲?居然就敢離家出走了?”
季星辰擡起頭,看着繼父的眼睛說:“我沒有離家出走。”
繼父把車票砸在她臉上:“證據确鑿,你還想狡辯?”
皺巴巴的車票落在地上,她低下頭,伸手去撿。
就在指尖快要碰到車票的那一刻,繼父一腳踩住了她的手背:“我準你撿了嗎!”
季星辰倒吸一口涼氣,咬着嘴唇沒叫出聲,她擡起頭,盯着眼前這個男人,想起媽媽說過,要把這個人當作家人對待,不能再像對待爺爺奶奶一樣,對待他。
于是她忍着沒掙紮,沒還手,也沒說話。
下一秒,繼父忽然像是變了個人,匆匆收回腳下的力道,蹲在她面前,着急忙慌把她抱進懷裡:“對不起,星辰,叔叔把你踩疼了吧?”
手背傳來的劇痛讓她皺緊眉頭,她想從這個虛假的懷抱退出來,卻怎麼都掙脫不開。
“叔叔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你别生叔叔的氣,好不好?”
季星辰幾乎快要窒息了。
短短一分鐘裡,她一張臉漲得通紅,不自覺瞪大了眼睛,掙紮到最後,終是擠出了一聲:“好。”
有了這次的事,季星辰便開始處處躲着這個人,能不回家就盡量不回家。
一天大多數時間除了在學校,就是補習班。
慕昀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察她在躲他,平日裡對她的态度更加反常,上一秒還笑着說話,下一秒就突然掀翻了整桌飯菜。
他做這些事總選在沒人的時候,因此,隻有季星辰一個人知道他本來的樣子。
她也曾試過把這個人的真面目告訴媽媽,但從媽媽的态度來看,她知道沒人會相信她單方面的說辭。
她也曾試過偷偷錄下來,留取證據,但最後所有的證據都會在關鍵時刻不翼而飛。
她揭不掉這個人的假面具,反倒讓他順勢而為,把她變成了一個沒良心的白眼狼,讓身邊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個多麼好的繼父,而她,卻是一個怎麼都學不會感恩的女兒。
一切好像都是徒勞。
但也不全是。
在跟繼父的相處中,她慢慢摸清了這個人的習慣,也明白了如何維持表面的和平。
她仍舊不死心,繼續打聽林之清的消息,學校、家、平時會去的地方,她都悄悄記了下來。
如今三年過去了,她回到了林之清身邊,住同一個地方,讀同一所學校,每天上下學都經過同一條路。
她偷偷跟在林之清身後,亦步亦趨。
某個瞬間,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
隻是可惜,三年後的林之清,不願意搭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