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的門常年關着,林之清站在門口,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往裡看,看到裡頭空無一人。
她正要推門進去,身後卻傳來一道女人疑惑的聲音:“林隊?”
林之清轉頭,看到了之前見過的助手,她愣了一下,随即說道:“蘇法醫不在,她出去了。”
“去哪兒了?”
助手搖頭:“不知道,沒跟我說,但……我看到她提了工具箱走的,可能是要出現場吧。”
西陵中學的連環案剛結,哪兒有什麼現場要出,林之清轉身就走。
走到市局大門前,蘇绫的電話可算是打通了,她張口便問:“你在哪兒?”
那邊蘇绫報了個地名,林之清立刻挂了電話沖進停車場,風風火火趕過去。
鳳凰山這地方,林之清每年都會來,不過每次都是跟林茉莉一起過來,對于山上墓園的位置,還算熟悉,車開到山頂的停車場,她很快就找到了站在墓園外面的蘇绫。
“怎麼不進去?”她問道。
蘇绫眉頭一蹙:“我哪兒知道這裡有這麼多無名碑。”
林之清勾了勾唇角:“不是說了碑前放了一束百合花麼。”
“百合花?”蘇绫轉身往裡走,邊走邊說,“你好好看看這裡有多少百合花?”
林之清這才放眼望去,目之所及,一排墓碑裡基本上都有那麼三兩束花,一水的白百合,像在同一個地方批發來的。
林之清追在她身後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什麼怎麼知道的?”
“我才剛把這件事告訴張局,你就跑我前頭了,誰告訴你的?”
蘇绫回頭看了她一眼:“你覺得呢?”
林之清飛快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最後臉色一沉,低聲道:“宋平?”
蘇绫的眼神寫滿了三個字“不然呢”,林之清扯了扯嘴角,心想這小子多半是皮癢了,居然敢不經過她同意就随便洩漏線索,是該回去好好收拾一頓了。
不過也多虧他把線索提前告訴了蘇绫,她才能先一步想到該用什麼方法,在不損壞墓地的情況下拿到樣本。
“地磁儀?”林之清以前聽過這東西,知道是用來檢測地下有沒有人骨的,但她們現在是來取樣本,不是……
她又問:“你懷疑墓裡沒有屍體?”
蘇绫嗯了一聲。
昨晚季星辰已經把無名碑所在的位置仔細描述了一遍,林之清嘴上說不清楚,但到了地方一下就找到了位置,也許是因為那束百合花跟别的花束不太一樣,也許是因為那塊墓碑四周看起來最幹淨,明顯是剛打掃過。
蘇绫打開箱子,拿出探測儀器,對墓地全方位探測了一遍,結果還真沒有探測出人骨。
以防萬一,她對旁邊幾塊無名碑也測了一遍,除了最開始的那個沒有探測出來,其餘幾個地底下都檢測出了反應。
“怎麼這就收東西了?”林之清說,“不再測一下了?”
“連骨頭都沒有,還測什麼?”蘇绫收起所有工具,合上箱蓋站起身,“走吧,回去了,這裡不好打車,你送我回去。”
林之清不死心,撿起地上的木棍就要開挖,蘇绫上去攔住她,抓起木棍扔了出去:“知法犯法,我看你真是腦子摔壞了吧?”
“沒有屍體,她弄這麼個無名碑豎着做什麼?這下面肯定埋了什麼别的東西!”林之清說。
蘇绫歎了口氣:“行了你,别給自己找麻煩。”
又說:“那畢竟是她親媽,也許……隻是為了留個念想而已。”
聽到這話,林之清猶豫了一下,還是放棄了去撿回木棍的想法。
開車回市局路上,兩人都有些喪氣,誰也沒開口說話,于是車裡沉默了一路,到市中心堵了車,蘇绫才主動開口。
沒有開頭和結尾,硬邦邦問了一句:“你什麼時候把我認出來的?”
林之清一怔:“啊?”
“我以為你認不出我了。”蘇绫想到了十年後的第一次見面,心裡不禁有些好奇。
林之清明白過來她問的是什麼,正準備說不是她先認出來的,而是季星辰提醒之後才想起來的,但她不想讓人知道季星辰的事,于是回答:“一開始就覺得你眼熟,後來突然就想起來了。”
“蘇老師,你是不是一開始就認出我了?”她問道。
蘇绫頓了頓,其實不是一開始就認出來的,而是這些年一直都沒忘過,當初那個怪學生的影子,一直在她腦海裡揮散不去,不止是她,還有另一個影子。
另一個,再也不會見到的影子。
良久,她應了聲,簡單的一個嗯,算是回答。
林之清察覺了她神情不對,沒再繼續問下去。
車裡又是好一陣沉默。
堵在前面的車慢慢開始松緩,車子跟着緩慢前行,過高架橋的時候,蘇绫突然轉頭看向她,又一次突兀的問話:“值得嗎?”
林之清皺眉,想不出她這沒頭沒尾的問題,究竟是在問什麼。
随即又聽她說:“為了替另一個人沉冤昭雪,選擇一條從未規劃過的道路,賠上自己的整個人生,真的值得嗎?”
林之清這下聽明白了。
不但聽明白了,還忽然明白過來張局之前說的“有那麼個人”是什麼意思了。
“值得。”不輕不重的兩個字,卻帶着讓人信服的力量。
前面的車加快了車速,林之清也跟着提速,視線始終落在前方,沒有再理會身旁的人為什麼沉默。
自然也不知道,蘇绫是被剛才那兩個字打進了那些塵封的回憶裡。
看到林之清眼神裡的堅定時,她恍惚想起了關于慕雨婷的過去。
關于她們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