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清明。
已經一連下了三天雨了。
時阮晴停好車,打着雨傘,一路小跑到公司大樓,衣服鞋子還是被雨水打濕了一大片。
幸好今天穿的全黑色的制服套裝,倒還不會顯得太狼狽。
一進大樓直奔洗手間,擦拭衣服,整理發型,還快速補了補妝,試圖讓她發紅的雙眼看起來沒那麼明顯。
鏡子裡的自己瘦了不少,她已經有多久沒好好照鏡子了?
神遊之際,接到了段冉的來電。
“到哪了?客戶已經在等你。”
“到了,馬上。”
時阮晴立刻打起精神,長籲一口氣,轉身朝電梯口走去。
她是一名律師,畢業後跟着她的學長——現在任職律所的主任段冉,一起打拼。
沒想到,事業剛開始步入正軌,家中就接連出事。
段冉給她放了個小半年的長假,其實今天還在假期中,隻是所裡人員本就不多,還趕上一個大客戶有緊急的案子,還要求一定要具有破産清算案件經驗的人接。
那就非她莫屬了。
電梯叮的一聲停在23層,段冉和客戶已經在靠近門口的會議室等着。
時阮晴立刻挂上職業的笑容,向前一步,對那個面容俊朗的陌生男子伸出手:“賀總吧?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看清時阮晴的臉,賀讓呆愣了兩秒,随即也伸出手,淺淺地握住她。
“……不會,我也剛到。”
就這兩秒,立刻被久經沙場的段冉捕捉到。
毋庸置疑,時阮晴是個美人。
大學時期,時阮晴心思全在學習上,每天灰頭土臉從不打扮,步入職場後,在前輩律師姐姐的調教下,瞬間上道。
這一上道,就風馳電掣一發不可收拾了。
接觸過的客戶沒有不誇的,段冉也頂住壓力幫她擋下過不少别有用心的邀約。
隻不過眼前這個賀讓,年輕帥氣,自己還開公司,應該也是吃過見過了,怎麼也像那些中老年油膩大叔一樣看見漂亮姑娘就挪不開眼。
段冉決定裝傻。
“好了,你們坐,先談着,我那邊還有點事,”段冉離開房間,臨走對時阮晴低語,“有情況就叫我。”
段冉走後,兩人立刻進入工作狀态。
賀讓的父親于半年多前去世,他剛剛繼承父親的公司沒多久,經手之後才發現,公司很多賬目不清不楚,加上這還是個垂死掙紮許久的老派外貿公司,于是決定把它清算出手。
時阮晴翻看了一些資料,提出疑惑:“賀總,我看了下咱們公司賬戶的流水,近一年轉出記錄激增,對方還是個境外賬戶,這一年公司遇到什麼問題了嗎?”
“不清楚,我隻管我自己的公司,我爸這邊我從來沒管過,”賀讓搖搖頭,“而且我查過那個賬戶,什麼也沒查到。”
“什麼也沒查到?”
“是的,隻能查到是個境外的賬戶,其他什麼信息都沒有,像是透明的一樣。”
賀讓曾經還懷疑父親是不是特意開了個境外賬戶,想要“潤走”,不過這種念頭立刻就被打消了。一個做小買賣的小老頭,有什麼好潤的,更何況,公司确實給這個賬戶轉過很多筆錢,但總數也算不上是巨款。
暫時搞不清楚,隻好先作罷。
不知不覺,兩個小時過去了。
外面的雨停了,但天空依然沒有放晴的意思,剛剛四點多,窗外就黑了下來。
賀讓有點累了,起身轉了兩圈,目光卻一直停留在時阮晴身上,隻見她微微皺眉,來回翻看着資料,偶爾還輕輕搖搖頭。
“時小姐,休息會兒吧,時間沒那麼趕。”
時阮晴擡頭看了眼窗外,又看了看表,起身道:“那行賀總,要不今天先到這,這些材料我回去看看,等您什麼時候有時間咱們再碰碰?”
賀讓笑着點點頭:“好。折騰一天,時小姐一定累了,從寝園到這裡,怎麼也要兩個小時的路程吧。”
時阮晴動作一頓,擡起頭,笑容有點僵硬:“賀總怎麼知道我是從寝園過來?”
賀讓微笑:“因為我當時也在那裡。”
本來今天賀讓打算約上午的,但是聽說主辦律師沒有時間,于是幹脆決定先去一趟寝園,下午再開車過來也來得及。
原本以為自己内心會很平靜,但是身處那一片片肅寂的黑色墓碑中,再看到墓碑遺照中父親久違的笑臉,眼眶還是發酸了。
賀讓母親去世得早,父親對他嚴厲且不算親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極少能看到父親的笑。
也好,現在父親留給他的,永遠都是微笑的模樣了。
正沉浸在悲傷的思緒中,聽到不遠處傳來不小的嗚咽聲。
賀讓聞聲悄悄看去,一個身着黑色正裝的女人,不顧形象地坐在地上掩面哭泣,飄逸的發絲随着因抽泣而顫抖的肩膀絲絲垂落。
這時,天空像是回應她似的,突然下起蒙蒙細雨,如泣如訴。
那女人突然擡起頭,将頭發捋到耳後,露出一張漂亮的臉,伸出手抹了把眼淚。她的手又瘦又白,在黑色衣服的襯托下,對比更加強烈。
聲音也突然擡高些許,像是在聲讨墓碑上的故人。
“讓你好好讀書,你不聽,不讓你去尼隆,你偏去。從小到大,你最擅長的就是和媽和我對着幹。”
“咱媽本來身體就不好,你一死,她受了刺激,也随你去了,我現在孤苦伶仃的一個人了,我告訴你,你在那邊好好等着我,等我死了以後見了你,還要削你一頓!”
賀讓不禁苦笑。有時候死亡反而是件輕松的事,那無盡的思念和痛苦,都是留給活着的人的。
“所以,你到底為什麼死的這麼突然,這麼吓人?你是不是有什麼不甘心的事……”那女人抽泣的聲音突然放柔,“托夢告訴告訴我吧,就當姐姐求你。”
賀讓一陣恍惚,詫異地望着那女人。
他忽然想起父親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