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志文頓時如雕塑一般,隻有不斷顫抖的手指透露出他内心的動蕩。
賀讓的問題像是一把劍,正中他的心髒。
一直以來,這都是他潛意識要回避的問題。
他不敢想。
想當年,他還沒下海經商,還在一個國資單位裡混日子,人人都說羨慕他,妻子聰明賢惠,兒子漂亮聽話,然而隻有他覺得生活仿佛一潭死水,一眼望去都能看到頭。
這一年,他混到了提職升遷,升職的最後一道必經程序,是需要他去外地調研學習一年。
就在那裡,他認識了邵芸。
他對邵芸一見鐘情。
邵芸長得并不算驚豔,然而卻有種柔軟可人的魅力,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都在莫名地撩撥着他的心。
和邵芸在一起後,他才知道,原來愛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
可惜的是,邵芸已經結婚了。
他覺得這根本不是問題。
他隻想和邵芸每天都在一起,利用自己的關系把她丈夫派出公幹,于是他們倆真的像夫妻一樣生活了一段時間。
後來,邵芸懷孕了。雖然意料之外,但是情理之中,是他的孩子。
賀志文欣喜若狂,但邵芸卻陷入了極大的罪惡感裡。
自從他們開始了這種不正當關系,邵芸内心矛盾痛苦得快要瘋了,既心驚膽戰,又欲罷不能,現在竟然懷了賀志文的孩子,邵芸更是悔不當初。
她的丈夫是個絕對的好男人,婚前婚後都對她細心呵護無微不至,包攬了全部家務,也從不在意别人給他的妻奴稱号。
很長時間,他們都沒有孩子。他雖然很想要一個可愛的小孩,但是她說,她還沒準備好當一個媽媽,于是從此他再也沒催過她。
她現在依然沒有準備好當一個媽媽,肚子裡卻來了一個不屬于他的孩子。
邵芸想要打掉這個孩子。
沒想到醫生告訴她,她的體質本是極難受孕的,如果打掉這一胎,将來很可能再也要不了孩子了。
賀志文得知後更是拼了命地阻止她。他說,甯可豁出這條命,也要她把這個孩子,這個屬于他們兩個人的孩子生下來。
邵芸痛罵他自私,心裡卻也被大夫的話吓到。
如果自己再也不能有孩子了,她的丈夫……得有多難過。
就在這一地雞毛的時候,她的丈夫回來了。
得知全部事實後,她的丈夫足有三天不吃不喝,也不和任何人說話,第四天的晚上,他抱着她痛哭流涕。
邵芸也哭,她說,我對不起你,如果你嫌我髒,想離婚,我絕對不糾纏你。
丈夫淚眼婆娑地說,他想通了,隻要她肯收心,将來還好好跟他過,他願意忘掉這些,也願意把她肚子裡的孩子視如己出。
邵芸感動得無以複加,發誓從此以後絕對不會在和賀志文往來。
她做到了。
但賀志文卻快瘋了。
從那天起,邵芸對他像對陌生人一樣冷淡,和丈夫出雙入對恩愛如初,他就像被遺棄的一條狗,隻能躲在陰暗的角落裡對着别人的幸福流口水。
而屬于他和邵芸的孩子,即将喊那個男人爸爸了!
他受不了!
賀志文如法炮制,想要再次利用自己的職務便利把她丈夫調離,沒想到卻碰了釘子。
單位讓他立刻回去報到。
問到具體原因,關系不錯的領導偷偷告訴他,有人舉報他在外地單位作風有問題,破壞别人家庭,現在不僅得立刻回去,就連升職的事可能也要泡湯。
他立刻想到了邵芸的丈夫。
好啊,既然你不讓我好過,你也别想好活!
賀志文早就不想幹這個一眼望到頭的工作了,于是熱血沖頂,瞞着家人,毅然辭去了别人眼裡的鐵飯碗,豁出去自己的一張臉,每天去邵芸單位門口接她下班。
背後,同事們的議論聲越來越大。
邵芸幾近崩潰,好話賴話都對賀志文說盡了,賀志文卻不為所動,說,光腳的不怕濕鞋的,他現在工作都丢了,比他們誰都能豁得出去,讓她要麼離婚,要麼就一直這樣下去,看誰先受不了。
邵芸的丈夫也是個老實人,哪見過這個陣仗,去找賀志文談過,也打過兩架,都沒能解決問題。
邵芸本身體質就弱,加上精神持續緊張,情緒也很不穩定,胎兒自然發育得不好。
她十萬個後悔,既恨自己引狼入室,又覺得對不起丈夫和肚子裡的孩子,漸漸抑郁成疾。
最終孩子保住了,但是是超早産兒,身體的各項機能都不達标,非常脆弱,需要十分精心特殊護理,還有各種後遺症的風險。
她丈夫下定決心,不顧周圍人的議論和眼光,也不顧賀志文的騷擾,一門心思隻想着照顧老婆孩子。
但是邵芸覺得好累。
一個喂完奶的後半夜,邵芸突然說想吃那家很有名的桃仁酥。
她丈夫很高興,因為她已經很久沒有想吃的東西了。
丈夫連夜去給她買桃仁酥,沒想到回到家,看到的卻是哭鬧得快要背過氣的孩子,和邵芸……已經發涼的屍體。
邵芸手中攥着一張紙,上面隻有兩句話。
——這個孩子不是你的,讓他跟我姓。
——我對不起你。
她的丈夫痛不欲生,幾度想要帶着孩子追随邵芸去了。
但是看到孩子咿咿呀呀的笑容,又狠不下心來。
這個孩子是邵芸留在世上唯一的生命延續,看到他,就能想到邵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