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看到時阮晴越來越腫的手心有不忍,李光浩打開門,讓他倆進了屋。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一個角落,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破破爛爛的鐵盒子,對時阮晴說:“先用涼水沖一下,我這裡有藥膏。”
豈止是藥膏,李光浩逼仄的小屋子裡,随處可見各種藥瓶藥罐。
賀讓趁着他帶時阮晴去沖手的間隙,偷偷拿起兩個藥瓶看了看,是治療骨骼疾病和補鈣的藥物保健品。
或許和他的腿有關?
待李光浩出來,賀讓問他:“李老師,你的腿……是怎麼弄傷的啊?”
李光浩似是不太想回答,手裡忙着擺弄藥膏,随口敷衍一句:“老毛病了。”
賀讓沒過多追問,感歎一句:“腿不好還去送外賣,真辛苦啊。”
按理說,他的年紀正是一個男人拼事業的時候,他卻放棄教師這個職業,轉去做保安、送外賣,這其中一定有什麼隐情。
而且,寥寥幾句對話,賀讓就覺得,可能是做過老師的緣故,李光浩雖然看起來滄桑世故,但說話舉止卻文雅有禮,而且能因為時阮晴手受傷了就接納他倆進門,給她上藥,說明至少是個有同情心的人。
賀讓忍不住又問:“那你是白天做保安,晚上去送外賣?”
李光浩像是沒聽見一樣,低着頭收拾好那個破舊的藥盒子。
“藥上好了,你們走吧,我沒什麼好跟你們說的。”
李光浩的表情淡定得看不出任何情緒,很明顯,他既不想知道他們這幾個受害者到底是怎麼回事,也不好奇他倆是怎麼知道将來發生的事的。
賀讓不相信,不相信如果他對此毫不知情,現在突然得知這件事,他能如此淡定。他更像是一個懷揣着一肚子秘密的隐者,為了明哲保身,隻能藏匿在這個破舊的房子裡。
時阮晴直接把賀讓的懷疑問了出來:“你對這件事就一點不好奇?也不質疑我們的話?”
李光浩竟然笑了:“你們倆看起來風塵仆仆的,口音也不是本地人,我想你們大老遠的來找我,應該不會就為了逗我玩吧。”
“我相信你們說的都是真的。”
……然後呢?就沒了?
時阮晴不甘心:“可你的确也是受害者之一啊!你不怕死嗎?”
李光浩眼中無光,淡淡地說:“人總有一死的,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死亡對于我來說,未必是壞事,所以也沒什麼好怕的。”
“但是我怕!”時阮晴不禁提高聲音,“不是怕我死,而是怕我最親愛的人死!”
“試想你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突然莫名其妙地慘死在你面前,你原以為是個意外,後來發現這一切竟然是個巨大的陰謀!而你的親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能做到不悲不恨嗎?”
“死去的不隻是六個人,而是六個家庭,不僅我和賀讓,我們也見過其他受害者的親人,哪個不像是被扒了一層皮一樣痛不欲生。”
李光浩像是被戳到痛處,緊緊地閉上了眼,嘴裡嘟囔着:“我真的不知道……原來不止我一個……”
賀讓摟住時阮晴的肩膀,輕輕揉捏着,安撫她的情緒。
轉頭對李光浩說:“李老師,如果你知道什麼關于婚禮的内情,請求你告訴我們,就算有一絲機會,我們也不會放棄!”
李光浩緊攥着拳頭,像是在做最後的掙紮:“告訴你們,有什麼用呢?婚禮已經結束,該做的他們都已經做了,難道你能阻止我們這幾個人的死亡嗎?”
“我能!”
時阮晴蹭地站了起來,受傷的手不小心又碰到了桌角,但她顧不上疼,向前一步。
“隻要你告訴我,我就能!”
“就算在此刻的時間和空間裡,我們無力回天,但是其他的時空,無數個我妹妹,無數個受害者家庭,無數個你自己,都有可能活下來!”
“他們都會感謝現在的你!”
時阮晴居高臨下地望着李光浩,泛着淚光的眼睛深邃而堅定,氣勢如虹,幾乎讓人無法直視。
李光浩被她的目光震懾到,許久,垂下了頭。
“今天太晚了,我身體不好,需要休息。”
“你們……明天再來吧。”
時阮晴心中大喜,卻不敢高興得太放肆,小心翼翼地問:“那明天……”
李光浩點了點頭:“明天,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
……
賀讓和時阮晴離開後,面對突然安靜到極點的屋子,李光浩有點恍惚,似乎還有些耳鳴。
他住的這個破地方,已經多長時間沒有人來過,沒有剛才這麼熱鬧過了?
可能人生也是這樣吧,就像一場熱鬧的夢,但熱鬧總是短暫,一切總要歸于平靜。
人行天地間,忽如遠行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