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慕心眉頭皺了又皺,仿佛沒聽懂嚴清世的話。
他用手捂着額頭,自言自語着後退了幾步。
“你說你喜歡啥?男的還是藍的?我沒聽清。”石慕心自欺欺人地問了一遍,又兀自定下結論,“藍色确實很好看,我也喜歡藍色,呵呵……”。
嚴清世栖身過來,氣場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強。
他的身影逆着光,五官模糊不清,唯有身上那個執拗的,想要刨根問底的氣質清晰可見。
石慕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連連後退,直到脊背抵住牆壁。
他感覺自己的内心正在強烈的抗拒,嚴清世是同性戀的這個事實。
這種抗拒根本毫無道理,也并非出于石慕心的外在意志,更像是來自身體更深處的——警告。
天空早已披上黑紗,光茫與生機被掩埋。
周圍寂靜無聲,嚴清世的聲音格外清晰,“石慕心,我喜歡男人,你聽清楚了嗎?”
石慕心靠在牆壁,心髒劇烈起伏。
原本來自于嚴清世身上的那股清爽的味道,變成了壓迫人心的秘藥,石慕心不敢輕舉妄動,不知如何開口。
沒等到石慕心的回答,嚴清世哼笑了一聲,退後半步,給石慕心留出足夠的安全距離。
現在,石慕心已經完全看不清嚴清世的五官。
石慕心覺得自己好像不認識嚴清世了,嚴清世變成了沒有容貌的人,既不是嚴清世,也不是任何人。
嚴清世的音質清冷,低沉中帶着即将自我放棄般瘋狂的壓抑。
“你聽明白了?我喜歡男的。如果你無法接受我,就盡快遠離。否則……你知道的,就像正常男人會喜歡上任何一位異性般,我也很可能會喜歡你。”
他換了口氣,繼續陳述這個石慕心不想再聽的事實。
“你應該明白的,人總是會被别人身上那些自己所沒有的特質吸引。就如你所說,我不夠強大,甚至有些軟弱,而你外向又陽光,溫柔又堅定。”
石慕心聽到他笑了一聲,然後說:“我會喜歡上你的幾率很大。”
石慕心腦袋宕機,他聽見自己斷斷續續,缺少堅定的聲音,“可……你有喜歡的人。”
嚴清世不置可否,“哼,沒錯。我隻是在告訴你,我不是正常人,不用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你接受不了真實的我。”
那天,嚴清世同石慕心告了别,轉身向門外走去。
石慕心不敢挽留,也沒和嚴清世打招呼。
他知道自己的内心并不能接受同性戀這件事,就算叫住嚴清世也沒有任何作用,他根本說不出任何嚴清世想聽,又或者能安慰到嚴清世的話。
他側頭看向外面,嚴清世的背影跨過一個又一個路燈。
這時石慕心才發現,嚴清世的身形比平時頹唐許多,時不時擡起胳膊拂過臉頰。
不用看石慕心也知道,嚴清世在哭。
嚴清世是位不如外表那般冰冷的少年,常常會被感性支配,露出脆弱的模樣。
石慕心想起了可燃冰,那與冰塊别無二緻的外表下藏着火焰般洶湧的情感,每釋放出一絲熱量,本體就會損壞。
石慕心清晰的認識到,他剛才的反應一定狠狠傷透了嚴清世的心。
他知道,但他無法做出行動。
因為他連自己的内心和想法都無法理清。
現在網絡已經足夠發達,什麼同性戀、拉拉、gay、4i,等等詞彙就算石慕心不想知道,他也在有意或者無意中刷到過。
石慕心早就知道世界上有同性戀,但他沒有想到有一天會出現在自己身邊,而且是每天坐在一起的同桌。
他的理智告訴他,同性戀和正常人并沒有什麼區别,至于嚴清世也有喜歡的人,絕對不可能對他抱有什麼想法。
可他卻無法抑制的感到抗拒,抗拒同性戀,抗拒暴露自己是同性戀這個事實的嚴清世。
晚上回家,石慕心的腦袋果不其然開始發痛。
每一次疼痛都像在警告石慕心遠離同性戀,不要再想這些和他毫無幹系的事情。
石慕心吃了止痛藥,把自己縮在被窩裡。
柔軟的私人空間讓他終于舒服了些,可人一旦放下心就容易感性。
他想起了哭泣的嚴清世,和他那蹩腳的溫柔。
毫無疑問嚴清世是個好人,石慕心不讨厭,甚至很喜歡。
石慕心從來沒有像對待嚴清世這樣有耐心,并且掏心掏肺過。他沒有想要嚴清世的回報,隻是内心淺淺的希望他們的關系可以更親近點。
原本都快成功了,半路卻知道了這個消息。
最初以為,會退縮的人絕對是嚴清世,沒想到卻成了石慕心。
*
嚴清世不知道石慕心内心的波濤洶湧,因為他已經無力去想其他的東西。
他将自己縮在椅子裡,雙手合十抵住額頭,手心裡的耳釘針刺破他的皮膚,猩紅的血液順着胳膊流下,悄無聲息地砸在地上。
這顆由初戀純手工制作的,充滿愛意的耳釘卻成為了刺傷他的利刃。
嚴清世已經經曆過一場背叛與抛棄,他無法再承受一次。
于是這次,他提前将自己醜陋的本性宣之于口,用破損的心髒再次等待最終的宣判。
這天夜裡,嚴清世久違的夢到了自己被抛棄的那天——那天本該是他表白的日子。
或許嚴清世在那之前就已經察覺到初戀的不對勁和逃避,那幾天初戀幾乎沒有給他回過任何消息。
甚至受到了訓斥,因為他太煩人了。
表白那天,嚴清世早早起床收拾好自己,他坐在鏡子面前看着右耳上那顆不規整的愛心,傻笑發呆。
因為他即将在盛大的舞台上,為初戀演唱那首由他作曲,初戀作詞的,滿懷他真心與愛慕的表白之歌。
嚴清世很重視這次表白,很早就給初戀打了電話。
可電話響了很久都沒有接通,電話自動挂斷。
之前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嚴清世很擔心,正要再次撥通電話,初戀終于給他發了消息。
【一腳踢出整個盛夏:馬上,馬sha】
嚴清世的視線落在最後那三個字母上,猜想初戀應該正在忙,于是不再打電話騷擾。
可是那條消息後,初戀卻不再回複。
在去賽場的路上,他陸陸續續發了好幾條消息,結果都是石沉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