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璇：“啊？”

仲覓秋攤手：“剛涼，一個小時前。”

曲璇：“......很不幸聽到這個消息，節哀。但不是我說啊，我覺得你這份工作确實比之前還要有風險嘞！酒吧，一聽就是個事故發生地。”

仲覓秋：“......”

曲璇沒看到仲覓秋的臉色，還繼續叨叨：“說實話，以你過去克老闆的功力，你這回隻是自己被辭退，而不是老闆被卷入什麼不得了的大案導緻你失業，最後還拿到了工資和補償金，已經很不錯了。”

仲覓秋這回是真的要惱羞成怒了，她一張臉漲紅，陰陽怪氣道：“小嘴巴，不說話～”

曲璇：“......好好好，我從現在開始就是個啞巴。”

這天晚上，宿舍裡有人陪着，曲璇是個遊戲迷，不到兩點根本不睡，仲覓秋便在她窸窸窣窣的動靜下進入夢鄉。

也許是白天聽到曲璇說起了家人，加上自己今天又失去了工作，因此在夢裡，她又回到那個逃不掉也掙不脫，好像看不到希望的泥沼家庭裡。

“去什麼三中？三中的學費那麼高？育才高中不是一樣讀書？還給你免學雜費呢！一心學習的人去哪裡都能學好，别找那麼多理由！”

仲建康說這話時的表情是不耐煩的，後媽劉芳芳一臉事不關己地坐在一旁。

成年的仲覓秋沉默地在這個夢裡看着當年的自己無助掙紮，“可是三中的老師，學風都比育才高中強得多，人家都說為了孩子的教育孟母三遷，你倒好，我都考上三中了，你還非要把我往垃圾學校送。”

仲建康的理由也蠻多的：“三中是好，但是學費太貴了，家裡不能其他人都餓着肚子供你一人上學吧？你要是跟那個狀元一樣被請去的我就不反對了，這不是你自己沒用嘛！”

十四歲的仲覓秋雙手握拳，氣得身體都在顫抖，胸口劇烈起伏着，卻隻能站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沒人能幫她了，無論是哪一個仲覓秋，都清楚地明白這一事實。

仲覓秋被驚醒過來，卻仍覺得整個人還沉溺在夢中的情緒裡，宿舍裡一片漆黑，十分安靜，她聽見自己深深的喘息聲，眼淚忽然就滾落下來。

現在的她當然知道了這場夢的後續，為了不給仲建康讓她辍學的理由，在育才高中她拼了命的學習，學雜費全免，有餐補還有各種獎學金，她做到了自己所能做的極緻，就是生怕再次落到這種因為錢而被迫将就的境地，誰又知道下一次還有沒有将就的選擇呢？

這種命運掌握在别人手中無法掙脫的痛苦，時隔六年，仍無法釋懷，所以一次就夠了，絕不要經曆第二次。

仲覓秋的家庭，在她十二歲之前是很幸福的，而十二歲之後，用一句話來概括，大概就是有後媽的爸，早逝的親媽，關系不好的繼弟，和無依靠的她。

親媽秦秋華還在的時候，仲覓秋其實過得很好，秦秋華強勢有主見，親爸仲建康小事聽老婆的，大事的話，家裡無大事：）

而且她還是獨生女，從小被她媽一手帶大。因為她媽覺得她爸這個人說得好聽是老實人，說難聽了就是懦弱窩囊沒主見，生怕女兒像了她爸，男人這樣再慘也不過是給人當牛做馬，女人要是這樣簡直是沒活路，尤其是仲覓秋還生得好看，一個軟弱的、沒主見的漂亮花瓶，碰上一丁點兒壞心思便得碎喽！

仲覓秋從小就生得好看，幸好不是那種攻擊性的好看，招人眼緣但不招人妒。小時候可可愛愛，長大了惹人憐愛，就這樣她媽對她的教育還是恨不得方方面面都教到位呢。

也得虧不是在什麼山溝溝裡，還得感謝國家感謝黨外加感謝居委會，才讓有爸如同沒爸的她能平平安安吃飽穿暖的讀書長大，甚至考上大學。

用秦秋華的話說，這要是放她小時候那年頭，有些人家的女兒生得好那是錦上添花，像她們這樣的人家，閨女長得太出挑，那就不是好事。

說來她媽也算是個奇女子，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裡，兄弟姐妹五個，她是老三，上有哥姐，下有弟妹，她屬于最不受寵的那個，但她在這個家裡格格不入。

一般來說這樣的孩子成長過程中缺愛，以後大概率更重男輕女，對爹媽愚孝，還可能會變成扶弟魔。

偏偏她媽天生反骨，自有一套自己的行為邏輯，對這些極品親戚不屑一顧，甚至反其道而行之，開始重女輕男，要不是她一舉得女，為了讓仲覓秋得到一個家庭全部的愛和資源，不願意再生了，否則第一胎要是兒子，她可能會讓兒子成為扶妹魔。

可惜仲覓秋十二歲那年，秦秋華得了癌症，查出來就是晚期。

秦秋華倒沒想着奇迹出現，反而在最後的人生裡，瘋狂地給閨女做安排，隻是時間到底有限，人心也善變，她想到了仲建康會再娶，卻沒想到他再娶得這麼快，而且對她發過的誓言在新人的枕頭風下便如放屁一般惡心，眨眼間就散了。

于是沒等仲覓秋從失去媽媽的絕望中醒神，同年仲建康就再娶了後媽，後媽帶了個比她小四歲的男娃，還給兒子改姓仲，本就想要兒子的仲建康這下高興壞了，仲覓秋從此以後就隻有自己了。

仲覓秋看着床簾上的圖案發呆，嘴唇張了張，無聲喊了一聲“媽媽”，而後閉上眼再次睡去，這次她沒有再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