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說下去了,再說下去真要坐實渣女屬性。
她的話鋒緊急一轉:“都拿着吧。叔叔阿姨要是不想在燕京紮根,可以把房子出租出去。他們都是很善良的人,苦了半輩子,頭發都白了,也該歇一歇。”
“……我明白了。”馮盈攥着那張足以讓她下半輩子在小縣城躺着的紙,下定決心,“小玉,我準備等會兒就去把支票兌了。”
“小心點,别被壞人跟蹤。”
濮懷玉囑托了一句,反正也睡不着,準備起床試着走兩步。
“小玉。”
然而,馮盈前腳剛走不久,一個女人出現在病房門口,風塵仆仆。
舊日的影子有所更疊,但濮懷玉絕不會認錯。她的動作瞬間停住,就好像笑中含淚的年輕女性在和她玩木頭人的遊戲。
她坐到濮懷玉的床邊:“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隗祯告訴我的時候,我還在國外。”
話語都被堵塞在喉嚨,濮懷玉一時不知道該露出怎樣的表情,該做些什麼——反應過來時,她正在觸碰對方頭發的末梢,就好像在丈量長短。
“……你剪了短發。”拂過頭發,她用指腹擦過這雙潮濕的眼睑,“你變了很多。”
濮曼吟任由她動作:“這樣很有職業女性的感覺吧?”她張開雙臂,“假如我很想抱你,會把你弄疼嗎?”
“不會。”濮懷玉緊緊抱住她,“我恢複得很好。”
在她變的瘦窄的肩膀上,濮曼吟滿足地閉上眼睛:“小玉,我等了你很久。”
“你消失後,我突然很困,醒來的時候回到了我們最開始租的小房子,外面在下很大很大的雨。”她輕輕說,“小玉,我沒有在那場雨中找到你,就這麼過了七年——還是八年?無所謂了。”
沉重的雨滴像是要把她的小傘壓垮,陰暗的小巷除了濕漉漉的地面,就是雨水落入垃圾箱發出的轟響。
而她站在故事的起點,褲腳濡濕,被包裹在整個世界的悲鳴之中。從此以後,她變成真正意義上的獨自一人。
“我不能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考慮。萬一你回來了呢,萬一讓你看到我一事無成、還是那麼依賴别人呢。”
松開女孩的肩膀,濮曼吟仔仔細細看清她現在的面容,“我不想再賣奢侈品,不想再把别人送給我的禮服首飾等同于愛和認同,你也不喜歡那些漂亮卻折磨人的東西,所以我創辦了一個女裝品牌,給女生做舒适實用的衣服。”
“我不太會起名字,所以我在我們兩個的名字裡各取了一個字。”
濮曼吟抵着她的額頭,“濮懷玉,好高興能再見到你。”
濮懷玉:“如果你隻是按部就班地生活,我不會怪你。”她歎了口氣,“但你能夠像現在這樣,我會更高興。”
“我也……很高興能再見到你。”
……
“小玉!有一個——”
濮懷玉擡起手:“收下吧。”
馮盈拿着另一張支票進門,“有一個特别漂亮的姐姐今天中午請了我,爸爸媽媽和劉阿姨吃飯,還塞給我和劉阿姨各一張這個。”
短期内收到兩張大額支票讓她的小心髒不太好受,“劉阿姨沒收,還問姐姐是做什麼的。我今天才知道,原來劉阿姨家裡那麼有錢。”
濮懷玉警覺地豎起耳朵:“劉阿姨要給我姐介紹對象?”
“沒有,好像是要投資。”馮盈糾結地看着支票上的數字,“她是你的姐姐?對哦,她好像也姓濮,這個姓氏挺小衆的。不過,她之前為什麼沒管你?”
濮懷玉鎮定地打補丁:“我們失散多年。”
“這個是你失散多年的姐姐,那個是你失散多年的男朋友。一個天仙,一個巨帥,還都很有錢。”馮盈摸了摸下巴,“可以啊小玉,你的人生總算厚積薄發了。”
要是告訴你這兩個人之前都是紙片人,估計能把你吓死。
“也能給你和叔叔阿姨減負了。”濮懷玉要起身,馮盈急忙把支票塞進口袋,然後把她扶起。
濮懷玉在她的攙扶下慢慢走着,已經幾乎感覺不到痛:“回頭把這張也兌了吧。”
“保證不亂花。”
既沒有更殷勤,也沒有因為錢财到手疏遠,馮盈的聲音依舊輕快,“爸爸媽媽說要先做個全身檢查。沒照顧你之前,他們也沒空,現在終于緊張起來了。”
“健康的事,緊張一點也好。”
“你剛才好像沒有否認隗先生是你的男朋友。”
“是嗎?我不記得了。”
“你的模棱兩可讓我腦補了八十集的豪門恩怨故事,你是那個灰姑娘——不,灰小子。”
進入夏天,溫度越來越高,也到了濮懷玉出院的日子。除了短期内還是得劇烈運動,其他地方都好的差不多了。
坐誰的車離開或許對于被放進選項的兩個人是個問題,但對濮懷玉來說不是。
對隗祯而言,他并不想陷入自取其辱的境地,所以提議開車送二人回家,皆大歡喜。
“我們本來就約好,由我來當一回你的司機。”
濮曼吟悄無聲息出現:“什麼時候的事。”
“哦,後來我被綁架了。”濮懷玉已經坐進後排,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盡力不露出心虛的表情,“由于一些不可抗力……跟他沒有關系。”
濮曼吟坐進來:“我知道。我看了那本絕不可能出現在這個世界的書。”
“我也看了。”隗祯關上車門,給自己系好安全帶,“我是個戲份不多的捧哏。”
想起自己翻遍書找到的一兩句話,隗祯幽怨起來。不是因為戲份,而是濮懷玉的那句“想要了解你”真的是因為她對自己這個樊雁舟圈子裡的路人不夠了解。
濮懷玉:“不,你還是男主的解語花……不對,解語草。”
她做出遞話筒的手勢,“這位正在偷笑的濮女士,濮老闆,濮總,請問您對于《春夜吟舟》這本書有什麼想法。”
“不要把書名念出來,可以嗎?感覺好羞澀啊。”
濮曼吟無奈地笑了,低下頭認真地思索片刻,“我其實不太清楚作者創造我是因為愛還是恨,她好像是愛我的,但又好像沒那麼愛我。”
“還有,如果那個晚上躺在巷子裡的是個跟你年紀相仿的少年,我會把他交給公安。”
她握住濮懷玉的手:“算了,不管愛還是不愛,我隻是個湊巧同名同姓的人罷了。”
“濮曼吟”這個人,已經徹底自由了。
濮懷玉還想問她樊雁舟的近況,傾家蕩産是最佳結局,得性病是次好結局,但她張了張嘴,最終沒有問出口。
不問的原因,是他已經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