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仁将雙手插在牛仔外套的兜裡，沒有說話。

考上了理想的大學，報上了有前途的專業，一切看起來都是那樣美好。這不就是他一直追求的嗎？這不就是他的夢想嗎？

可是為什麼，他一點都不開心呢？

這，是他的夢想嗎？

“再見！我要去看畫展啦！”宋須滿揮着手，卻遲遲沒有轉身。

“再見。”陸仁的眼神沒有落在她身上，地上不知何處而來的奇形怪狀小石子難道比她更有吸引力嗎？

在宋須滿轉身之前，陸仁蠕動着灰白的嘴唇。

“……”

她沒有轉身成功。

模糊的氣音和口型逐漸清晰。

“他找不到工作。”

“年紀輕輕的真可惜……”

“什麼找不到工作，他們大學生不還要整頓職場嗎？這連職場都進不去也是有夠好笑的！”

“都别說了，警察來了！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喲，趕着在我這房子裡上吊……”

宋須滿路過此處，看見一堆人圍在門外，于是好奇地向内張望。

一股腐臭味伴随着馊味給她迎面一擊，她捂着嘴巴，忍不住幹嘔了一聲。

圍觀群衆中有人認出了她，那人驚喜道：“這不是大畫家嘛，又賣出去畫了？”

宋須滿點頭，她剛從交易人的房子内出來。

“裡面這是……”她一邊詢問着，一邊往更深處擠了擠。

“一個大學畢業生。”

“這樣啊……”同為大學畢業生，宋須滿遺憾地歎了口氣。她悄悄退出人群打算離開。

人群外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是陸仁。

宋須滿對這個曾經的同桌還有些許印象，他淡淡站在人群外，時不時吐出一句：“他找不到工作。”

陸仁看起來有些可怕，紅血絲布滿了他整個眼睛。

他沒有看見宋須滿，或者說，以他現在的狀态，他已經看不見所有人。

他徑直走向剛接受完警察盤問的房東，詢問道：“等屍體處理完，我可以租這間屋子嗎？”

自從上次在老舊的出租屋看見陸仁後，宋須滿再也沒有見過他。

發着光的眼眸，發白的校服，在老師要殺人的目光下努力發出的氣音……這一切早已變成了褪色的記憶。

作為一個路人丙，她對自己如今的生活滿意極了。

能夠解決溫飽問題，最重要的是，她變成了自己理想中的樣子，一名真正的畫家。

聽說鑫鑫大廈推出的“深夜小吃一條街”開業後，她興緻沖沖要去“采風”。

澱粉腸的香氣勾起了她學生時代的回憶，于是，她對着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大的攤主說：“來一根，不不不！一根三塊，兩根五塊是嗎？給我來兩根！”

攤主熟練地旋轉着澱粉腸的竹簽，眼神卻一直往宋須滿身上瞟。

她就像路邊那形狀奇異的小石子，吸引着他的視線。

“謝謝！”她滿臉笑容地接過兩根刷上番茄醬的澱粉腸，一如當年他告訴她正确答案時那樣明媚。

在宋須滿完全轉身之後，陸仁蠕動着嘴唇，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

他吊在房梁上，不受控制地發出“嗬嗬”聲，比他以往每一次發出的氣音都要難聽。

沒關系，他早已找不回當年的自己了。

“老天爺你看看我！别讓我這再死人了！”

“可惜……”

“小吃一條街不是很賺錢嗎？還有五十萬的入駐獎金……”

“你聽我說，我知道内幕。他媽媽就是擺攤賣澱粉腸的，他子承母業，還趕上了鑫鑫大廈的好時候，結果因為生意不好做，抗壓能力太差了……”

“不對不對，我聽說的是他大學畢業後找不到工作，自暴自棄去賣澱粉腸，然後被家裡人埋怨患上抑郁症。”

宋須滿由于工作緣故路過這裡。

還未等她走近，便有人追了上來：“丙老師！可以給我一個簽名嗎？”

宋須滿詢問：“發生什麼事了？”

“有人上吊了。”

這次她沒有走近，給那人簽完名，她轉身離開了。

今日也是很平常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