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仁揉了揉太陽穴,向宋須滿告别,輕車熟路地把二人勸開。
他沒有拿走宋須滿遞給他的大餅,大餅放在桌上,很快不再冒出白色的熱氣。
一雙粗糙的手将那個冷掉的大餅拿起,宋須滿想阻止:“等等!”
那人擺擺手,在大餅原本的位置上放了一張輕飄飄的紙條。
“人生下來就是為了吃苦的嗎?”
來人圍着畫着Q版小人的圍裙,和章魚小丸子包裝上的一模一樣。宋須滿腦子裡出現了一個名字,杜成建。
他左眼纏着布條,指了指自己張着的嘴。
當然不是,當然不是。
宋須滿想要這樣堅定地回答他,堅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告訴他,當然不是。
可是她沒有,她低着頭躲避着來人熾熱的視線,她自己都不相信的東西,如何訴諸于口?
即使她不記得媽媽的容貌,但她記得被人趕出别墅的窘迫,被孤兒院收養後孩子們無緣由的惡意,打工賺學費時幾乎沒合過的眼……
因為這一切是實實在在發生在她身上的,所以她記得,也應當記得。
難以入睡的夜晚,星星陪伴着她。
正如現在,低着頭的宋須滿向後退了一步,她擡頭,避開了大餅攤上遮蔽天空的遮擋布。
黑暗的天空之中,徒留幾顆星星閃爍。
于是,她重新走入與夜空隔絕的大餅攤,将那張皺巴巴的紙翻過來,在由于滲墨所以甚至能看到另一面問題的紙上寫。
“黑夜太過龐大,星星也無能為力。但不應選擇被黑暗吞噬,我們為的是為數不多的星星,而不是黑夜。”
這句話或許過于抽象了,宋須滿不知道他看懂沒有,甚至就連她也不明白自己寫出這句話時想表達的意思。
她看到了,她想到了,于是她寫下了。
杜成建拿着紙條的手微微顫抖,他學着宋須滿先前的樣子向後退了一步,退到擡頭能看見夜幕的地方去。
然後,他緩緩擡起了頭。
世界之于他是無聲電影,但電影的畫質并不會因為失去聲音而折損半分。
此刻,吞噬一切的黑暗,無聲閃爍的星星,和他寂靜的内心,組合在一起發出了隻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聲音。
他一直都明白這個問題的答案,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為何他要不顧一切帶着小實逃離那裡呢?
杜成建将“回答”和冷掉的大餅塞入懷中,朝宋須滿笑了一下,步伐輕快地離開了。
“媽媽!我要吃這個!”小男孩拉着劉淑芬的衣角向着宋須滿走來,用力到雙頰通紅。
“慢點慢點,買給我們小龍吃。”她眼中的愛意濃郁到要溢出來。
宋須滿渾身一顫。劉小龍……那個腦袋有正常人四個那麼大的孩子。
但這個劉小龍的腦袋看起來和正常小孩沒有什麼區别,此時他正對着劉淑芬露出撒嬌的表情,俨然是一個正常孩子的模樣,也是劉淑芬日思夜想的孩子應有的健康模樣。
“感謝慷慨大方的女士,今日大餅免單。感謝!”
劉小龍大眼睛滴溜溜地轉:“感謝!”
宋須滿給了劉小龍一個大餅,給孩子高興的吱哇亂叫。
劉淑芬注意到算命的牌子,她輕輕拍着劉小龍的頭:“這孩子……可以平安長大嗎?”
劉小龍雙手捧着比他頭還要大的大餅,咬了一口,嘎嘣脆,可惜味道不怎麼好。他的小臉皺成一團。
說實話,劉小龍看起來是個濃眉大眼,十分機靈的孩子,而且宋須滿方才看見他咬了一口有點難吃的宋須滿牌大餅,但是很有禮貌地沒有吐出來,這令宋須滿很感動。
“那必然是能的。天資聰穎,大有可為!”宋須滿大為贊賞。
單純為了吃大餅而吃下她的大餅的孩子,幹什麼能不成功?
她感動地再塞給劉小龍一個大餅。
劉小龍是不太想要的,但他個子太小,個子也沒有宋須滿高,從而限制了他在這場“拉鋸戰”中的發揮。
他悶悶不樂地拿着兩塊大餅,其中一塊缺了個小缺口。
他聽見媽媽歡喜的聲音,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媽媽這樣激動了:“太好了,太好了……”
他無心聽大人們直接的談天,于是無聊地擡起頭。
夜空中閃爍的星星察覺到他的目光。
于是,星星墜落了。
“媽媽。”劉小龍伸手抓住劉淑芬的衣袖,“星星掉下來了。”
星星,掉下來了?是流星嗎?
宋須滿擡頭尋找流星,但她沒有看見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