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某處。
郗月一邊用樹枝輕拍身前身後膝蓋高的雜草,一邊沿着不太明顯的小道向前走。
她走得很慢,比遛邵七時更慢,不是因為她不能走快,而是因為她要密切注意周圍的動靜,并仔細掩蓋自己走過的痕迹,還要保持自己“不會武功”的人設。
突然,她停了下來。
她發現前方山石轉角處有不同尋常的動靜。
原本那邊的聲音比較大——這個“大”隻是相對郗月來說的,對于旁人來說可能難以發現——就在郗月有規律地打草之後,那聲音突然變得小而緩慢,緩慢到到仿佛有誰突然屏住了呼吸。
郗月一開始以為那邊埋伏了一隻野獸準備伏擊她,但現在她确定埋伏在那裡的絕不會是野獸。
野獸埋伏獵物時,會收起利爪,以肉墊潛行,盡量減小音量,也會放緩呼吸,但絕不會突然屏住呼吸。
那不是動物狩獵的本能,而是有意識的控制,是人類的行為。
在那邊的人是誰?木世子的人還是邵七的人?
若是木世子的人,在她一個人來赴約時,為何要露出此等姿态。
若是邵七的人……他們能這麼快追來,難道是自己身邊除了探蜂,還有其它動物或蟲子?
就在這時,郗月看見在前方不遠處的某處地方,有泥土被翻動的痕迹。
痕迹并不明顯,還被腐葉密密蓋住,換作一般人根本發現不了。
但郗月不是一般人,她是戰場上最好的斥候,善于觀察,發現所有不尋常的痕迹。
密林中的腐葉從樹上落到地面那刻開始,其正反面便已經固定,下方會沾上大量的泥土,會變得更加潮濕,會成為小蟲子的庇護所沾染到蟲子的痕迹,上方則會比較幹淨、幹燥,直到被風雪雨露侵蝕幹淨,成為泥土的一部分。
而前方那片約莫有兩步長寬的地面上,一部分腐葉翻了個面,一部分腐葉雖然沒翻面卻變得過于蓬松,與周圍環境之間存在輕微的違和感。
那是個陷阱。
是個剛做好不久的陷阱。
郗月眸光幽暗下來,片刻停頓後,她又打了兩下草,假裝沒發現陷阱,擡腳踩上那塊不對勁的地面。
随即,她發出一聲短暫的驚呼,落入陷阱裡。
無論對方是哪一方的人,隻要她落入陷阱,對方都會出來。
猜測無用,不如一試。反正以她的身手,便是這個小陷阱裡布滿刀劍,也傷不了她分毫。
陷阱并不太高,隻比郗月高半臂左右,裡面也沒有布滿刀劍,甚至連樹枝、石塊都沒有。
對方似乎并不想傷她。
随即,一個身着铠甲的身影出現在陷阱上方,俯視陷阱中的郗月。
是那個與郗月有約定的人,木世子的人。
但……為什麼?
郗月裝作很是羞愧又一臉驚喜的樣子,朝那人伸手道:
“幸好有你在這裡。勞煩拉我上去,謝謝。”
很明顯,對方并沒有馬上拉她上去的打算,隻聽他冷冷問道:
“你為何會我西境手勢?”
郗月愣了一下,比劃了一個手勢,問:
“你是說這個?”
對方沒有回答,但沉默就是默認。
郗月笑了笑,說道:
“當然是别人教的。”
“誰?”
郗月:“裴十三。”
郗月心中暗暗警覺。她大意了。她忘了自己現在不是北境的将軍,而是剛被郗家找回來的外室女,不應該知道西境軍中的手勢,徒惹對方懷疑。
她腦中飛速轉了幾圈,決定賭一把,把鍋甩給裴朗。
裴司徒是與西境有密切聯系之人,又去過北境,其子更曾入木王爺麾下,知道些許西境手勢也是可能的。
裴司徒派來接應木世子之人,定然是他信任之人,教一些西境手勢以備不時之需也是可能的。
郗月就賭對方會不會聯想到裴司徒身上去。
果然,那人頓時沉默片刻後道:
“他是裴家人?他為何要教給你?”
郗月心中暗暗松了口氣,理所當然地回答:“他當然要教我,因為我是他的未婚妻。”
那人:……
郗月不耐煩了,向上伸出的手收回來,叉在腰間,又仔細看了看陷阱的邊壁,說道:
“看你這意思,是不想拉我上去了。難不成這個陷阱就是你挖的?看起來剛挖成不久啊。”
那人還沒回答,郗月指責問道:
“你為何要設計我?難道你其實是邵七的人?”
那人依舊沒有回答,隻冷冷地道:
“信物拿來。”
郗月警惕地看着他,随即展顔一笑,在對方失神時,郗月收斂笑容,橫道:
“我沒有信物。要麼你帶我去見木世子,要麼帶我去見邵七。”
沒見到木世子本人,怎可拿出信物?
即便見到木世子本人,郗月也不會拿出信物。
裴朗将邵家的目光引向溫家時,受了重傷,借着郗月才在保住性命的前提下完成設局。
也正因為她的出手,裴司徒判定裴朗不合格,又另給了接應木世子的任務。
這次接應木世子,郗月打定主意安分當個護衛,其他一切都交給裴朗……這也是她冷眼看着裴朗服用虎狼藥強撐着到長甯縣來的原因。
若不是事情必須得裴朗親自來完成,她早就将他綁在原地修養,自己一個人來長甯縣了。
迄今為止,假裝中計被邵七所擒是裴朗的計劃,發現信物在郗月身上的也是裴朗,讓郗月出邵家莊園後埋伏在附近尋找暗中之人的也是裴朗。
雖然中途出了七日香這個意外,郗月為了甩掉邵七用了點手段,但那也不是不能推到裴朗身上——裴朗要是敢否認,她就揍他。
總之,一切都在按照裴朗的計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