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圍坐在大殿中,就算楚雲遠不想來,也還是來了。
他目不斜視的對着衆人行禮,像往常一樣恭敬謙卑,隻有正清一眼看出他從小養大的這位弟子,心神早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隻是幹咳一聲,提醒對方。
楚雲遠回過神,現在不是他矯情的時候,然而正是擡眼的這一刹那,他瞳孔地震,口中五味聚集,諾大的毅力才讓他把嘔吐感壓下去。
妖皇的背後,正站着那位賣他丹藥的女修。
他終于記起來了,在林子中他聽到爆炸聲,匆忙趕過去就看到這位女修冷漠的抱着雙臂。
眼前的土地被丹爐炸出空洞,一隻白色的獸寵正在拼命的蹬着爪子想要把坑填平。
他一時間被女修的容顔所惑,凝神屏氣才發現是一名妖族女修,在月光下清純動人,滿含淚水的雙眸猶如碧水蕩漾,她訴說自己悲慘的身世,讓他動了恻隐之心,高價買下一枚上品靈丹。
那枚凝元丹果然品質極佳,如果不是師尊召喚,他現在就能找個地方閉關修煉,原本一無所動的修為隐隐有要突破的趨勢。
隻是……那味道實在難以言喻。
昏迷之事實屬意外,但妖族和人族之間關系本就微妙,玄天劍宗和妖皇的關系猶如懸崖走絲,一點小事都能被有心之人作筏子。
他自小生長在玄天劍宗,宗派之間的關系亦非外人看來的和諧。
當年卿羽真人才是内定的下一任掌門。
隻是可惜了。
在宣布下一任掌門之前,師叔自封荒山。
現在玄天劍宗與妖皇結盟一事受外界矚目,不知有多少門派等着看笑話,他再傻也不會在此刻說出來。
他手中聚起靈氣,比過往更加純粹,在衆人的目光中,他微笑着:“弟子多謝師尊和衆位長老關心,是弟子偶得一靈丹……”
然而還不等衆人驚訝于他的成長,殿外傳來嘈雜聲,一弟子慌慌張張前來禀告。
“掌門,不好了,林三師弟被鬼修所傷!”
衆人面面相觑,一時間忘記“林三”是哪位弟子。
楚雲遠:“禀衆位長老,林三是主峰外門弟子,前些時間的‘心魔引’一事,便是林三誤為。”
他擔憂的望向殿外,不多時,幾名弟子擡着一個黑氣環繞的身影進門,那人影掙紮着,喉嚨被黑氣堵塞,發不出聲響,隻有那痛苦的表情格外猙獰。
楚雲遠雙手結印,單膝跪地想要驅逐鬼氣,但猶如割人生肉般讓那具殘破的身軀劇烈抖動,讓他不敢再出手。
在他印象中,林三是個溫潤老實的人,說話總是溫聲細語,待人友善,除了面對林容雲之外,從未有人見過他冷臉的樣子。
然而這般淳厚老實的人,此刻痛到扭曲的臉龐讓楚雲遠内心發恨,鬼修手段向來如此,當真死不足惜!
季枷走上前,直接一劍插進林三的胸膛,強大的劍氣撥開鬼氣,林三終于凄厲的慘叫出聲,這下衆人再也看不下去了。
正清瞬間揮手打向季枷握劍的手,溫和的雙眸帶着不贊許:“過分了,季枷長老。”
季枷冷哼一聲,旁邊的鈴音幻化出琴,把季枷撞到一邊,然後盤腿而坐,清脆的琴聲餘音繞梁,琴音挾着靈氣溫和而堅定的剝離鬼氣。
林三睜着雙眼看着鈴音,表情終于舒緩下來,但當他視線落到林羽識身上時,突然開始掙紮起來,似乎有什麼話要說,最後急火攻心,口吐鮮血暈了過去。
林羽識:“……”
【宿主,好像有哪裡不太對的樣子?】
林羽識很快就被衆人再次拿下了。
鬼修入侵,才是天大的事!
當出現一隻蟑螂之時,或許已經多到藏不住了。
就算是鈴音,此刻也不由得面色煞白,她以音入道,針對的就是鬼修的鬼哭狼嚎,鬼修,是她一生所惡!
林羽識手腕腳腕都被靈力禁锢着,當着妖皇的面,衆人也不敢太過分,不然現在已經是五花大綁跪在殿中。
妖皇身後的“女修”捂着嘴,似乎是在表示驚訝,隻有林羽識能聽到那傳音入耳的話。
林羽識當即轉頭看向林三,果然在林三的腰間察覺異常。
雷劫之時,他的佩劍“千情”承受不住雷擊碎裂,碎成星辰,他還以為早就散成靈氣埋于土中。
此刻林三腰間的,正是一片微小的千情碎片,被鬼氣污染失了氣息。
對方低沉的聲音依舊在他耳邊詢問:“鬼修,是誰?”
那可不是單純的詢問,而是帶着濃重的惡意。
林羽識擡頭,和對方視線交疊,他從未見過如此讓人生厭的目光,他的一切在對方眼裡無所遁形。
他在鏡中見過一樣的眼眸。
外人看他,想必也是如此生厭。
林羽識傳音回答:“鬼修,可以是正清,可以是楚雲遠、季枷、鈴音,可以是林容雲、是林三,亦可以是在場所有弟子,這一次會是誰呢?”
“你不知。”
“我不知。”
林羽識眼中所有因果線纏亂如麻,他分不清,向來都分不清,所有的都是事實,但若不發生,那事實也是虛假。
他也不需要分清,開頭、結局便成一條線,又何必在乎中間的錯綜複雜,縱然千千萬萬條線,對一條便是理應如此的天理。
正清看着眼前人,那相似的面容讓他聲音緩了下來:“林容雲,你可有話要說?”
妖皇也已端正身體,臉色十分難看,他不能讓林容雲被處置,這不僅是面子問題,而是強烈的不安感。
事情出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