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究竟是不是地球的主人?
這個問題,直到文明遭受數次重創,斷代式步入星際級也沒能決出最終結論。
但有一點可以确認,地外生命形态的确存在。
它們被統稱為——“獸”。
……
血。
滴滴答答,從那挂在高處的死物剖口湧出,落在他的肩膀,落在他腳下的腥泥。好長一道口子,橫貫肚腹,露出被掏得空空如也的殼。
他呆呆站在樹下,仰着頭。血液讓他頭暈目眩。可他暈不過去,也閉不上眼。
他來了氣,忍住攣顫,偏要睜大眼細細去看他恐懼的東西。
橫看、豎看、上看、下看,那死物像人又不像人,像他又不像他。再一看,毛茸茸的肚皮上好似被刀刻滿字。
恨……
終端收到一條新訊息的提示音,把席千景從夢魇中驚醒。已經是清晨。他躺在雙人大床的一側,另一個枕頭被他抱在懷裡。
發熱期快來了?
席千景推開枕頭,下床先找到他專用的醫療箱,給自己測了體溫。正常。他從空白标簽的白瓶子裡,倒出最後剩下的半片藥,心想等今天宴會結束後,他要記得去一趟醫院拿藥。
這半片藥,席千景猶豫一下,沒有吃。拿方巾包住,等出門前再放進外衣口袋裡。
他的合法Alpha伴侶谌英宰如今在醫院,昏迷不醒。在這種關鍵時刻,如果遇上不定時發作的發熱期,不啻于屋漏偏逢連夜雨。
這場無謂噩夢,席千景不希望是發熱期将臨的預兆。盡管他的發熱期,向來沒有規律。
席千景收好醫療箱,收拾洗漱完,才想起将他吵醒的終端。終端是由信息素抑制器改造而成的黑色手環,擺在他床頭。
席千景将終端扣在左手手腕戴好,低頭查看訊息。
“不要參加今天在玫瑰莊園舉辦的宴會。這不是惡作劇,也不是玩笑!”——發信人是匿名。
點開對方的ID頁,是一串摻雜亂碼的數字。多半是買來的号。
“謝謝你的提醒,方便的話,能否告知理由?”席千景編寫了一條發送過去。
過了會,對方才回複。
“有人要謀害你!是真的!”
“就算參加宴會,至少不要提前離開會場!”
“拜托你相信我……”
席千景定定看了省略号好幾秒,脊背陡然竄出寒意。
他飛快打電話過去。被拒接。又過去幾秒,頁面自動刷新,顯示該ID已不存在。
知道他行程的人并不算太多。也許這個發消息的人,就在他身邊,并掌握了某些内情。
就算如此,冷靜下來後,席千景也決定照原定計劃參加宴會。
他有一個想要接近的人,很可能會在這場宴會上出現。在這個人身上,或許能找到讓谌英宰蘇醒的線索。
他要撞撞運氣,竭力去做!
哪怕得不到想要的結果也沒關系。至少他嘗試過。
然而與匿名訊息警告的不同,宴會到目前為止,都順利開展着。
席千景坐在合适縱觀會場的一角,不時低頭在手賬本上寫畫,記錄他觀察到的信息。
當然,重要的信息,隻保存在他腦子裡。
他面前是一場上流圈層的小型聚會,俗稱夫人社交。組織者是席千景堂弟的夫人,是個叫做莊池的男性Omega。參與者也多為Omega,少數摻雜幾個Beta。
夫人社交裡,夫人的地位一取決于丈夫的權勢地位,二取決于出身家族的背景資源,最後才是自身的交際能力。
不少Omega花蝴蝶似的穿梭在聚會裡。除去一位丈夫是軍方高官的Beta夫人,就數莊池身邊圍繞的粉蝶最多。
反觀席千景身邊,冷冷清清,仿佛被有默契地隔絕出一小塊真空地帶。
一個跟在莊池身邊的男Omega被擠出談笑風生的包圍圈,他不甘心地繞了兩步,根本突破不了Omega們纖弱的肩臂圍牆。上流社會的禮儀令他不得不保持體面,他隻好吃下這個暗虧,端着酒杯搜尋新的交談目标。
席千景注意到了這一幕,用自動水筆三言兩語記錄在手賬本上,還配了捕捉神韻的潦草示意圖。
等席千景脫離記錄的沉迷狀态,擡起頭,吓了一跳。
草圖的主人公正站在幾步外,與他對視!
見他擡眸,對上視線,端着酒杯的男Omega便露出甜美笑容,自來熟地走過來坐下:“你是畫家?”
“我不是。”當着男Omega的面,席千景鎮定地合上手賬本,放回口袋裡。他确定按照距離,對方什麼都沒看到。
“真遺憾。”男Omega抿了一口酒,“不過我猜到了。”
他指了指席千景夾在手賬本旁的自動水筆:“現在還使用傳統紙筆的人很少見。聽說在特别重要的領域才會采用紙質與電子雙重記錄,比如軍方或獵獸人公會——”
“你是晨星軍校畢業的吧?”男Omega往席千景的方向又挪了挪位置。
他們距離離得很近了。
Omega身材嬌小,蝴蝶般露出肩背的藍禮服很好地勾勒出他不盈一握的腰身。他含情脈脈地伸出手,想要搭住席千景的手背。
“真厲害。”他暧昧地意有所指。
席千景禮貌微笑,收回手,順手将露出一角的抑制器轉回衣袖内藏好:“你喝醉了。不過,能認出晨星的紀念筆,你的眼力很好。”
Omega還來不及為席千景的避讓而生氣,就因他的随口誇獎而心花怒放。
被那對如寶石般瑰麗的紅眸凝視着,Omega隻覺得自己好似被海妖誘惑,醉倒在比紅酒還要醇厚的香氣裡——
不,不是他的錯覺。
等他回過神,才發現不知何時手持的酒杯傾斜,紅酒流出,将漂亮的藍裙子弄髒了一大片。
出醜了!他不該得意忘形的。
“我、我的禮服!”Omega眼中泛出淚光。
他心痛他精心挑選的裙子,更覺得這場勾引還沒開始,就将因他的低級失誤而無疾而終。Omega感到不甘,期期艾艾,卻不知道說什麼才能挽回氣氛:“我……您……”
他以為席千景會怫然而去,但黑色長發的俊美Alpha卻隻是略顯困擾地皺眉,随後将手伸進外衣口袋。
席千景在口袋裡摸到了方巾,他頓了頓,又将手抽出來,起身往不遠處走去。
“給你,擦擦眼淚。”不一會,取回來的紙巾被遞給呆坐在原位的Omega。
Omega有些不知所措地接過一次性紙巾,在眼角按了按,他臉頰微微羞紅:“謝謝。”
眼前的Alpha看起來矜貴冷淡,沒想到人還挺細心溫柔。沒有生氣,也沒有責怪自己。他的性格,與他的容貌瞧起來一樣好。
“那個,我叫樂然。”Omega鼓起勇氣,“能不能交換一下終端ID,方便以後發訊息聯系?”
席千景沉吟片刻,還沒做出回答,一個男聲就急促地插進他們的對話。
莊池不知從哪沖出來,擋在席千景和樂然的中間,叱責道:“你少癡心妄想!忘了自己是有夫之夫,是貝銘春的老婆?混入宴會還勾三搭四,不要臉!”
樂然臉上浮起的绯紅,唰然轉為煞白。
“哪裡來的鄉巴佬?”
“聽說他丈夫是山海集團的貝銘春,也在那艘曾陷落獸巢的星艦上。”
“哦,貝銘春,我知道,出了名的……咳,短小,沒辦法完成終身标記,又長期跟獵獸人星艦出征。他那個Omega老婆仗着沒标記,最愛勾搭宴會上有錢有勢的Alpha,還專門盯人夫,賤人!”
“貝銘春還躺在醫院裡,老婆就耐不住寂寞了,啧啧!這回碰到谌夫人,算是踢到鐵闆咯。”
“難道他以為谌夫人是Alpha?”
“嗨,我不過開個玩笑,誰知道他真信了。他自己蠢,可不能怪我。”
莊池是宴會的焦點之一,他的駐足,引得不少Omega前來。閑言碎語在人群裡傳播。
前段時間的星艦陷落事件本就因離奇而牽連甚廣,鬧得沸沸揚揚。
就連山海集團的第一順位繼承人,被稱為“霜風狂狼”的五星獵獸人谌英宰都因此昏迷不醒,自星艦被帶回地球後,再未傳出露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