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過的笑無端刺眼。
他和程枯不一樣,他是明目張膽的嘲弄,程枯是暗戳戳地挑釁。
這人着一身月白色窄袖胡服,書生的儒雅中帶着幾分狂妄不羁。
蘇爾諾有些急躁和不忿,闆着臉問他:“公子怎麼下了這般定論?書院上百學子,你能給他們個個擔保不成?”
夏侯過朗聲笑道:“如何不敢?”
“我和師兄弟們日夜相對,一起讀書論道,最是知己,我知他們心中隻存天人聖道,而不存惡人之邪,怎麼可能去殺害無辜?”
蘇爾諾冷呵:“是麼?你這好師弟還狎妓呢?”
被點名的黃堅羞愧地看着夏侯過:“過師兄……”
“那又如何?古人雲,食色性也,他隻是一時鬼迷心竅,失了初心,要怪就隻能怪那婦人心術不正,千萬百計引誘。”夏侯過大言不慚。
蘇爾諾都被氣笑了。
什麼錯都往女子身上推,古代直男癌晚期。
難怪孫夫人說她咒罵葉二娘,他們在一旁支持。
“葉二娘是不是就是被你這等惡毒之語害死的?”她反唇相譏。
夏侯過微頓,貼在外袍側的中指極其輕微地抖了兩抖。
蘇爾諾沒錯過這個細節,忽然想起似曾相似的場景。
是程枯。
程枯被審問之時一直情緒穩定,唯獨在被問及于元霜的錄事簿上為何有個枯字時,他的中指下意識地摩梭着袍側。
“這位官爺,我等隻不過說的君子之言,君子當隻存高遠,遠庖廚,不近小人與女子,況且孫夫人咒罵那等風塵女子是正家風,确實無錯,我們自然當支持。”夏侯過倒打一耙,咄咄逼人,“就憑這麼幾句話,官府就覺得我們有嫌疑?”
“你确實有作案時間,不是麼?葉二娘是子時後自缢的,你那時在何處?”蘇爾諾盯着他,往前行了兩步,快要逼近夏侯過時,前面被一睹人牆擋住。
“我在父親房中。”
蘇爾諾不得不停下,“沒人可以證明你整晚在夏侯先生房間。”
“給父親伺疾,我絕不會走開。”他争辯。
“那十一月初三的晚上呢?黃堅說在下山前遇到你了,你又往何處去?”
“我巡查齋舍。”
“幾時查完齋舍?”
“約莫亥時初刻查完寝。”
“幾時回到自己房内?”
“查完就回了。”
“可有人證?”
夏侯過略頓才說:“那夜呂明腹疼,我一個人,官爺,這沒觸犯刑律吧,要以這個原因就定我罪名,大理寺也太兒戲了!”
裴甯澄擋在她和夏侯過中間,冷眸沉下,“夏侯過,誰給你的膽子?敢如此置喙大理寺?”
“哼,既然沒有人證……”
“來人!”
“是。”魏斯已經帶着兩位衙役上前,不由分說地駕住了夏侯過。
“你……”夏侯過觸到裴甯澄的冷厲眼神,到底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他轉而看向夏侯允。
夏侯允卻是偏過頭,和裴甯澄說道:“過兒确實莽撞了,都是我太縱容。”
“你盡管帶回去吧,好好問清楚。”
“老師嚴重了。”裴甯澄淡聲,“還是那句話,大理寺掌天下刑獄,不會放過任何疑兇,當然也不會冤枉好人。”
“哈哈哈……我本以為自己能到老師這請個早安,沒成想甯澄比我先來。”
衆人皆是愣住,蘇爾諾聽到靖王的聲音頭皮微緊。
他又來幹什麼?
裴甯澄倒是神情淡然,他轉頭看向講堂大門。
兩名近身侍衛推開了大門,随後侍衛分列到大門兩側,靖王被兩人簇擁着走了進來。
頭戴遠遊冠,銀灰色狐裘下是錦緞紫袍,着便服的靖王依然有股肅殺之氣,講堂裡莫名肅靜起來。
夏侯允連忙起身相迎,欲要行跪拜大禮,卻被靖王扶起來。
他笑的頗為親近溫和:“老師,何須多禮。”
夏侯允卻惶恐地不肯起身。
兩人推拒一番這才落座,裴甯澄靜坐在一旁冷眼旁觀。
靖王顯然不是來查案,他輕飄飄地掃了眼現場,視線定在夏侯過身上。
靖王擡手指了指被衙役押着的男子,興口問道:“怎麼回事?這又是嫌疑人?”
這話說得莫名,也微妙。
夏侯過挺了挺腰背,接話道:“還請王爺明鑒,替草民做主。”
靖王看向裴甯澄,眼中有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