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諸位同僚,夏侯允和程君集兩位都認為這兩份信箋是張世子所寫,搜到的密信卻不是。”裴甯澄用手壓了壓群臣的喧鬧,“斷案講究真憑實據,大家稍安勿躁,不妨聽聽兩位的斷言。”
夏侯允出列,禀告道:“皇上,草民觀這三份信箋都是在近日所寫,絕不可能是一年前的字迹,如何甄别新舊墨寶,程先生會說,我就說說字迹的區别吧。”
“其人寫字有自己的運筆方法,一筆一畫皆是個性和風度,張冕是國公府世子,自幼飽讀詩書,風度翩翩,可是幼年墜馬傷了腿,因此他不習武,手上的力道輕,因此運筆飄逸靈動,一氣呵成,每個字沒有很重的着力點,如果不信,你們可以用此放大鏡來看。”
夏侯允走到中間内侍那排,“唯獨這些信箋上的字不一樣,不得不說,僞造之人手法極好,精通文墨,學到了張世子的筆劃精髓,隻是他到底不是張冕,他用的力道過大,為了達成張世子靈動的字迹,他每個字的力道都不均勻,尤其是最後幾筆,多有描摹頓挫之感,用力過度。”
“老師所言極是,我和蘇評事都以為僞造信箋之人常年習武,手勁很大,雖然有巧勁,但是不知不覺還是洩露了。”裴甯澄說出自己的評斷,又看向程君集,“程先生,你是如何評斷的?”
程君集垂眸道:“草民見識粗陋,隻懂墨,那就說說墨色吧。”
他指着沒放令牌的那些密信說:“這排信箋應該是三四日前寫的,用的墨乃是最好的桐油墨,并非我程氏墨。”
刑部趙侍郎冷斥:“你何以如此确定?現在的上等桐油墨和松煙墨差别并不大。”
“非也,我程君集從十歲開始鑽研制墨,日日與墨相對,總是比旁人多了解一些,觀墨色,聞墨香便能知一二。現在市面上的程氏墨由我獨創,這個墨是改良松煙墨,傳統松煙墨墨色烏黑,顆粒細膩,很适合寫字,不過光澤度不好,比不得油煙墨,改良之後,此墨既細膩又有良好的光澤,不過它仍然有個缺點。”
程君集頓了頓,看向裴甯澄,“大人,能否取一碗茶水?”
“可。”
裴甯澄令内侍端來一碗清水。
程君集用手指沾水在密信上點了幾點,回頭道:“你們看,紙張濕透,這些墨迹完全沒有暈開,隻因油煙墨耐水度很好。”
他行至張冕這兩日重新寫的信前,手指沾水映上去,衆臣隻見那些字迹立即有些許暈染。
“這……還真是。”
“不愧是制墨大家,他說的肯定沒錯。”
朝臣們頻頻點頭。
康王和張家父子露出喜色,總算是看到了希望。
哪知鎮國侯不甘心地反駁道:“文墨,筆迹,這些玄乎的事情我不懂,我隻知道這些信是在安國公府上搜到的,你們既然有謀逆的膽子,難保不會早想好了退路,或者這是你們故意用錯墨呢?”
從未說過話的張熹鐮倏然高聲說道:“鎮國侯,你急什麼,安國公府上的油墨紙張一應都有登記在冊,大理寺自可以查清楚,不需你來胡亂揣測。”
“哼,我筝兒總不會說謊,就算信不是張冕寫的,你們要怎麼解釋滋補丸?”鎮國侯瞪向蘇爾,“蘇評事,你不是神醫嗎?滋補丸到底有沒有問題?”
蘇爾諾怔了怔,這藥丸确實是個大問題。
裴甯澄看出她的遲疑,先回道:“藥丸之事,還未查清,不能妄下定論。”
“我看你們是存心拖延,藥丸若是沒問題,為什麼蘇神醫不讓皇上繼續吃了?”鎮國侯不依不饒。
蘇爾諾心知躲不過,于是出列禀告道:“皇上明鑒,滋補丸确實有問題。”
朝臣再度震動。
康王眼中才生出的一點喜悅迅速灰敗下去,咬牙争辯道:“父皇明鑒,兒子是聽聞三清山的玄清子道長有滋補靈藥才去求了七七四十九天得來的,絕對沒有謀害之意,道長說此藥對人體百利無一害,您也知我自己試過半載藥方才……”
靖王冷不丁地行到他身旁,“敢問皇兄,那父皇為何會暈倒?”
康王怵然擡頭狠狠盯住靖王,順勢直起身來抓住他的廣袖,“是不是你在中間做了手腳?肯定是,要不然我為什麼沒事……”
“這是你求的藥,你問我?”靖王眼含嘲弄,一把拂去康王的手。
康王咬牙站起來又撲過去。
“夠了!”
盛武帝看到兄弟相争的這一刻終于動了怒。
“蘇爾,藥丸當真有問題?”
蘇爾諾這才回神應道:“皇上,康王殿下求來的滋補丸中有一味藥是麻黃,此藥用量适當對人體無害,有鎮定祛風,強身健體的作用,但是若用量過大,則會對心肺,腦髓有害,還有一點,若是服藥之人本身體質有沖突,也會對人體有害。”
康王被侍衛押解着,痛哭道:“父皇,我當真不知這些,玄清子說這藥毫無壞處!我是受人蒙騙啊!”
盛武帝盯着自己快崩潰的長子,一時沉默無言,隻是眼中到底還是帶了怒氣。
裴甯澄示意侍衛将康王帶離大殿,躬身道:“皇上息怒,滋補丸的事還有待查證,我已經着人去三清山拿人,不日便可回京。”
刑部趙侍郎借機進言道:“皇上,此事切不可姑息,此等危及陛下身體康健之事都屬違逆大罪,理應嚴格按律處置。”
“皇上,我們未在康王殿下宮中收到任何密信,如今已經證明這些密信并非張冕做寫,乃是僞造,可見謀逆之罪還有不清楚之處,應該等事實一應查清再行處分,不應抄之過急。” 裴甯澄極力駁斥道。
靖王卻是冷笑着質問:“我想問裴大人,這些密信到底是誰僞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