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和影山茂夫分開後,橋本茶再也沒收到他的信息。
手機安靜下來,橋本茶心中五味雜陳,既感到一絲欣慰,又不免有些難過,但她終究還是能夠勉強承受。然而,另一個“影山茂夫”不再前來,這使得她每到睡前都會不自覺地等待半小時,期盼着“他”能如往常般出現。
也許是“他”感知到本體對她的厭惡,所以才不再出現與她相見了。
也是,她怎麼能天真地以為,說出那樣的話之後,還能和“影山茂夫”維持從前那樣的關系呢?即便“影山茂夫”對此毫不知情,毫不介意,那她自己又有什麼顔面再去面對他呢。
不要太貪得無厭了。
橋本茶在心中唾棄自己,但躺在床上還是忍不住望向三問總是會突然出現的方向。
空無一人。
反倒是因為沒有他在,月光才能透過障子門,落在了地上。
可是,這抹月光比不了那道比夜色還濃郁的黑色身影。
橋本茶覺得自己自作自受,但又覺得如此想,是在欺負自己,所以隻好嘗試放空大腦,努力把兩個影山茂夫都趕出去。
就在她快取得成效,困意終于要戰勝胡思亂想時,那道壓迫感十足的熟悉身影卻突然出現!
房間的氛圍瞬間緊張起來,空氣仿佛凝固。
橋本茶強裝鎮定地坐了起來,堵在胸口的無數複雜情緒,隻化為了沉默與對視。
她看不清對方的喜怒。
三問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徑直走向橋本茶,來到她床邊。
随着他越靠越近,橋本茶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非人的氣質愈發濃郁,令人不寒而栗。
聲音也比平時冷冽,卻又意義不明:“他快碎了。”
還不等橋本茶理解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隻見三問并攏食指和中指,輕輕一點,指尖觸碰在她眉心。
頓時,橋本茶隻覺額頭一涼,身體一軟,身體不受控制地向一旁倒去。
目光一直落在橋本茶身上的三問神色未變,迅速且穩當地伸出雙手,精準地接住了她。
懷中那柔軟的重量,仿佛是一劑鎮定劑,讓三問原本躁動不安的心緒瞬間平複了許多。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床上,動作輕柔而細緻,生怕驚擾到她。随後,又細心地為她蓋好被子,仔細調整被子的位置,确保她能夠安穩舒适。
做完這一切,三問才緩緩地坐在床邊,目光柔和而專注地注視着床上熟睡的橋本茶。她的呼吸平穩而均勻,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甯靜與安詳。
過了一會兒,三問的神情似乎發生了細微的變化,像是在内心深處下定了某種重要的決心。他小心翼翼地拉出橋本茶被子裡的手,動作輕柔得仿佛在對待一件珍貴的易碎品,生怕驚擾傷害到她。
他不敢用力去握,隻是輕輕地、溫柔地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
隻有這樣,他才敢觸碰她。
影山茂夫,也就是另一個他,在今天的除靈委托中,遭遇了一個強大的惡靈——生前是為最強除靈師最上啟示。
那個惡靈将影山茂夫拉進了夢境,在夢裡,他迷失了自我,忘記了自己真正的身份,遭受了長達半年的打壓和欺淩,忍受着無盡的孤獨和無助。
盡管醒來後,他表現得一切如常,但“他”知道,心靈已被噩夢侵蝕,留下了一道難以愈合的傷口。這道傷口深不見底,甚至滲透到了靈魂深處,灼傷着“他”。
三問忍受着雖不至于死亡,但如螞蟻般啃咬的疼痛與難受,默默凝視着床上的橋本茶。如果她此刻醒着,或許能從他那雙看似毫無感情、卻比黑洞還深邃的大燈籠眼睛裡,感受到一種強烈的侵略感和危險的氣息。
“不準推開我。”
三問放開橋本茶的手,俯身在橋本茶耳邊如鬼魅般呢喃下咒。
他受影山茂夫波動的情緒影響,現在整個人的狀态都不穩定。但他知道,他不想傷害她,也不會傷害她。
經過半個月的壓抑和忍耐,他現在決定,她對另一個影山茂夫說的話,在他這裡,統統不作數。
似與本體有了割舍,三問周身的冷冽和力量的躁動消減了許多,最終歸于平靜。
*
不知是因為三問力量的注入,還是因為什麼别的原因,橋本茶一直以來模糊不清的噩夢變得清晰起來。
那如迷霧混沌般的場景在腦海中一一呈現出來,每一個細節都真實無比,仿佛就是個真實的世界。
她夢到了影山茂夫當之無愧仍是主人公的世界,隻是這個世界裡沒有她的存在。
随着夢境的發展,惶恐和不安如同潮水般湧上橋本茶的心頭,将她緊緊包裹。
她害怕地想要逃離這個令她窒息的夢境,拼命地掙紮着,就像一隻蝴蝶被困在了蜘蛛網上。
她用力地揮動着翅膀,試圖擺脫那黏膩而堅韌的蛛絲,但每一次掙紮似乎都隻是徒勞。蛛網不僅沒有被掙脫,反而越纏越緊,将她的身體束縛得更加嚴實。
她能感受到自己翅膀的顫抖,感受到那股無力感在全身蔓延,最終,她還是無法掙脫這噩夢的束縛,隻能眼睜睜地迎來世界的結束。
由于大爆炸的沖擊波,橋本茶的意識被推回了現實。
從噩夢深淵中醒來,橋本茶身體猛地一顫,眼睛驟然睜開,心跳如鼓點般急促地跳動,仿佛随時要沖破胸膛。
她如溺水被僥幸救上來之人,此刻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氣。
待呼吸平穩,隻見她臉上血色全無,蒼白無比,額頭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細汗。
驚恐和不安籠罩在那雙輕柔的粉眸裡,整個人還是驚魂未定,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的狀态。
過了好幾分鐘,橋本茶的眼神才恢複了清明。
望着還算熟悉的天花闆,橋本茶勉強算是平複了心情,理智開始回籠。
真絲被落在身上的重量,庭院流水驚竹的清脆,月亮爬上高處灑下的銀輝,還有身側幽微的涼意……都無比真實地告訴她,她隻是做了噩夢,一切都是假的。
等等,身側的涼意從何而來?
意識到不對勁,橋本茶扭頭,三問拉着她的一隻手放在胸前,蜷縮在床邊熟睡的一幕赫然闖入眼簾。
神秘的黑色物質仍圍繞在他周圍,隻是少了往日的活潑,顯得有些萎靡,但仍舊打起精神,守護沉睡的主人。
它們似察覺到橋本茶醒了,一部分還試探着貼上了她出了汗的肌膚,給她帶來幽微的冰涼。
橋本茶想抽回自己的手,往床裡挪一挪,好騰出空間給勉強擠在邊上的三問,以免他不小心掉下去。
然而三問卻握得十分緊,她知道,若自己用力抽手,絕對會驚醒對方,于是她放棄了這個念頭,靜靜地躺着,任由他握着。
少女似乎完全沒意思到,自己的反應有何不對勁。
夜色褪去,朝霞滿天。
三問沒想到自己竟睡着了,醒來後橋本茶的臉幾乎與他快貼在了一起。近到他甚至可以看到對方白嫩細膩的皮膚上的可愛絨毛,每一根都清晰可見,在柔和的晨光下閃爍着淡淡的光澤。
這種近距離的接觸讓他心跳不禁加速,盡管他沒有心髒。
他能感受到橋本茶身上的溫暖氣息,以及她呼吸間輕輕拂過他臉頰的微風。
簡直就像是在做夢,他希望這個夢永遠不要醒來。
但是他更害怕她醒來後對自己露出厭惡的神色,在他正打算放開手裡的溫暖時,他感受到了一道視線,吓得他身體一僵,低下頭來。
她醒了。
“影山同學。”橋本茶的聲音還帶着睡意和沙啞。
她前半場雖做了噩夢,但後半場卻難得睡了一個安穩覺。
今天是周末,她可以不用太早起。所以她朦胧睜開眼看到三問,隻是下意識喊了一聲,然後又繼續睡了過去。
她動了兩下,尋找着最舒适的姿勢,臉上表情放松而安詳,仿佛對身邊莫名出現的存在毫不在意,反而十分信賴。
這是對他不排斥的意思嗎?
三問忍不住輕輕摩擦了下橋本茶柔軟的手心,感覺自己像吃了一顆無比美味的糖,心裡甜滋滋的。
糖有愈合的功效,傷口已經在發癢發燙。
但即便橋本同學不排斥他,他也不能繼續賴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