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5日 53街某棟房子内 雨
雨裡有湖水的鹹味,真的。還有一種類似于污水處理廠的泥腥味。
我從祁照一客廳的沙發上醒來,蓋着那條波西米亞風格的毯子——就是那條由紅黃藍棕橙顔色的粗棉麻以波浪的紋路編織完成——冗餘出的棉線翻卷出毛邊,整體的顔色也變得很舊——的毯子。我昨晚觀察了很久,這是有多愛舊才用成這樣。
不過成年後的祁照一很小氣,小時候還準我睡床上現在隻能睡沙發。不過是因為隻有一個房間的緣故,他說我可以合理相信該事實是真實的,所以我酌情考慮原諒。
不過還是有點好奇他在這邊待了十幾年到底賺了多少錢?
“轟轟轟…”
好吵。莫紀嘟囔了一句繼續翻身睡覺。
“轟轟轟…”
吵死了。皺着眉轉身結果摔下沙發倒在地闆上,地闆上高高低低放着的硬質殼面書籍按得莫紀胸口疼。
淩晨六點,祁照一在洗漱間用洗衣機洗衣服。他昨天一整晚都沒睡,在忙着寫東西。寫完起來洗把臉發現天都快亮了,于是穿着白色背心站在洗手池的鏡子前看着自己。面頰有些凹陷,眼睛周圍是揮之不去的黑眼圈。
莫紀覺得自己像生活在螞蟻窩巢裡。
坑窪不平的下墊面。
泥土顔色的台燈光線。
儲食室,廢物室。
如洗衣機轟鳴般爬過的足部摩擦聲和口/器交接聲。
以及…命中注定被某些東西牽引着向前的本體。
北美洲有一種叫蜜罐蟻的螞蟻,是蟻群中最畸形的分類。雨季花開,工蟻瘋狂采集花蜜。為了儲存将口/器插入被選中的蜜罐蟻中,進行嘴對嘴的喂食。無所謂腹部被擠壓,外骨骼被脹開,喂食到嗉囊如葡萄那麼大。
蜜罐蟻被永遠吊挂于巢室頂部,而頂部之下是上一代蜜罐蟻的屍骸。
物資匮乏時,螞蟻同伴們爬上比自己大上幾十倍的蜜罐同伴。觸須敲擊發出幽幽透明光彩的腹部促使它反刍花蜜,再進行口對口的吸食。
被制作的過程和被榨取的過程那麼相似。
像托付遺物般的那一箱東西裡,莫紀找到了蜜罐蟻的琥珀。真不知道祁枏在哪買到這麼多奇奇怪怪的東西的。
琥珀色和祖母綠寶石顔色的蜜罐蟻形成了交互式透光。它還沒有變成幹癟的葡萄皮,也許封鎖在琥珀裡也算是一種永恒。
莫紀伸手拽下沙發上的毯子蓋在自己身上,蜷縮身體窩在下墊面上睡覺。
祁照一看着鏡子前的自己,将右手分離般捏着脖子。那種外部受壓,機械的,刻闆的刺激神經末梢行為。
他在進行一場沒有感情的實驗回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