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星。
翻垃圾是克萊因近來的新愛好。
殘留着不明綠色液體的試管、全是黴點的蘋果、一個輪子、還有半個斷裂的手掌,零散地堆在克萊因旁邊。而這堆亂七八糟的東西的後面,立着一座七八米高,散發着詭異氣味的垃圾山。
一身素白希頓白袍的銀發少年正擡頭望着高高的垃圾山,不知在想什麼。纖薄的身形遠看着有些落寞可憐。
遠處探頭探腦的幹瘦雌蟲在一個破爛的光腦上記錄:
“ 名字:克萊因閣下
地點:廢星北區N65垃圾場
…
…
行為記錄:無異常 ”
這光腦實在是太破爛了,雌蟲字輸入了一半,屏幕忽然閃起雪花,他咒罵着低頭對着光腦一陣敲打擺弄,一時顧不上盯着克萊因。
開玩笑!喬伊閣下給他安排的追蹤克萊因閣下的任務,至少也要把報告交得像個樣子吧?他身上還連着喬伊閣下的精神觸須,但凡有半分放水之心,這觸須能瞬間便能連接他的大腦,把他的頭炸成煙花!
而在雌蟲低頭的一瞬,幾百道細如發絲的瑩白觸須從克萊因身上倏地冒出,等雌蟲再擡頭,那些觸須早靈巧地鑽進垃圾堆裡消失不見了。
那位纖弱的雄蟲依然站在那裡,他正把玩着及腰的銀白發辮,面對着夾雜着些殘肢斷臂和一堆機甲殘骸茫然發愣。
“克萊因閣下要是像那位煞神閣下一樣,一道精神觸鞭能把一個B級雌蟲抽得失去行動能力,也不至于對這些鐵疙瘩毫無辦法。”雌蟲自言自語。
不自言自語沒辦法,常年灰暗的天空,寒冷的溫度,風卷過帶來灰燼的味道。一眼望過去,偌大的星球表面看不見半道蟲影,不自言自語他早瘋掉了。
“雄蟲本來就是這樣柔弱的,我以前還從沒見過像伊利亞閣下那樣攻擊性這麼強的雄蟲呢。聽說現在外面也有雄蟲進入軍部,也不知道怎麼個情況。”
他被喬伊閣下囚禁在廢星了好幾年了。外界發展日新月異,他的消息全來自于後續被抓來的雌蟲們之口。
聽說克萊因閣下從小就居住在這廢星。嬌貴的雄蟲——哪怕隻是一個伸不出精神觸須的廢物,他的居住地這樣惡劣,主星系的蟲能把喬伊閣下活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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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萊因并不知道遠處那個監視他的雌蟲有點同情他。
廢星的雌蟲大多數都曾是窮兇極惡之徒。他們由喬伊手下的蟲從各種渠道抓獲,是以供給喬伊蟲體實驗消耗的耗材。而他和伊利亞兩個雄蟲,從小在廢星長大,是整個廢星試材中最珍貴的實驗材料。
他在等待精神觸須收集完這一片鐵疙瘩的信息。
平時這些工作都是伊利亞陪他一起的,這是少有的幾次他單獨出行。克萊因看着神色冷淡,實際上腦門已經沁出一層薄汗。
如果讓喬伊知道他其實并沒有失去了精神觸須。
如果讓喬伊知道他和伊利亞一直在研究如何逃出廢星。
他和伊利亞組裝機甲已經十幾年,眼看就要收尾了,如果功虧一篑、如果飛躍過程中出現問題……
他甚至還不太會開機甲,伊利亞萬一倒下了自己該怎麼辦?
克萊因越想越覺得頭皮發麻。當他的精神觸須收集完信息後,面對這趟一無所獲的活動,他甚至松了一口氣。
進度慢一些、再慢一些。讓他晚一些面對未知的既定結局吧。
纖細弱小的白色精神觸須在空中顫了顫,潰散似地消失在濕潤的空氣中了。
那雌蟲正百無聊賴地踢着地面,克萊因呆在那裡半天了。每日就那點活動量,刻闆行為一樣的呆滞。
真難以想象這位一掐就死的百合花閣下怎麼做到的。
雌蟲帶着惡意地想。
結果他一擡頭,柔弱的百合花正向他走來。
?
剛腹诽過的對象眨眼就過來了,雌蟲下意識脖子一縮,又想起這不是喜怒無常的伊利亞閣下和笑面虎喬伊閣下,他又将背直了起來,挑釁一般看着克萊因。
見克萊因在他面前停下,一雙眼睛直直盯着他,雌蟲才敷衍地撫胸行了個禮:“閣下?又要去監牢裡看望雌蟲嗎?”
“是。”
“好吧,請随我來。”雌蟲聳了聳肩,心裡惡意地笑。
欲壑難填的小東西,又要去找雌蟲玩?
雄蟲多能通過精神觸須感受到雌蟲的情緒,而這位克萊因閣下是個美麗的殘廢,根本伸不出精神觸須。所以雌蟲在心裡盡情用下流的詞彙揣測着克萊因,并不怕克萊因知道。
他背對着克萊因,沒有看到克萊因飛紅的雪白耳朵和掐出血痕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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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獄很快到了。
在雌蟲帶着興味的目光中,克萊因面色如常地向狹小的地牢内部走去。
克萊因已經不是第一次進這個地牢了,但他仍然覺得很不舒服。
門和樓道都是又小又窄的。他尚在生長期,并不算很高,進這地牢也下意識地低一低頭。樓梯兩側十分狹窄,隻容得他一人過去。從陡峭的樓梯下去,一眼望過去,牢門在兩側一格格分列向前,一眼望不到盡頭。
而且——
“我說什麼來着,雄蟲!老遠我就聞見了雄蟲味!”
“又沒有精神觸須,你在鬼叫什麼。”
“我還以為是送飯的,該死。”
“老天,狗都不吃的東西,你還盼着?”